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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家村,母亲的伤心地
  文 / 黄耀辉
    

                                   ——矿山纪实之五

     在后来长大日子里,母亲无意间说出了“家史”,触动了她深埋在心底的伤心地——曲仁煤矿云顶矿伍家村。  
    母亲肖俊平的娘家在湖南花明楼彭鸭塘,上世纪五十年代的1958年初,由我大伯黄季阳陪着到云顶矿与我父亲完婚。
    母亲说,在娘家时她就经媒人认识了我父亲。当时父亲刚从部队回家乡等“待业”,说话做事都透出一个军人的气质与干练,像一个见过世面的帅哥。母亲说,那时候,父亲出身贫寒的家庭是公认的好,可她自己还是坚持要嫁给每月开工资的公家人。
    1996年12月24日凌晨2时,67的父亲岁在故乡花明楼去世后,我曾在《父亲,你冷吗》一文中说道;父亲3岁不到就失去了父亲,随母亲从家乡宁乡谭木桥改嫁到花明楼铁湾里。作为母亲改嫁带来的孩子,父亲和我大伯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我无法想象,只知道父亲和大伯说过从没进过学堂,没睡过一天床,两兄弟从小睡在牛栏里。不到18岁,父亲便离家当兵,而当兵的理由并不是有多伟大的崇高理想,简单的就是谁给穿衣吃饭就给谁干活,算是“长工”。随后,部队随陈明仁将军起义,再后来又参加抗美援朝。
    就是这样一部再清楚不过的历史,父亲退休后,矿务局组织部和矿领导等老爷们硬是说父亲的“历史”不清,不予办理离休。
    当年在我父亲的灵床前,我见到了1949年初拉我父亲当兵的老连长。他说,小侄,你父亲应该算离休,我可以证明,是你父亲单位从没来人找过我,也没派人要他证明黄连生干革命的情况。说罢,父亲的老连长狠狠地向父亲的单位丢下一个字:操!
    所谓父亲的“历史”不清,其实是父亲后来在历次的填表中,有意忽视了“国军”那段历史,只填写了赴朝鲜参战,而当年的部队后来就驻扎在曲江的马坝炮师。我一个大姑的儿子,胡家二哥当年在马坝炮师服役时说过,他曾查过部队档案,说是还有我父亲的名字。
    当官不为民做主,宁愿相信死材料,不愿对质“活档案”,曲仁官场是见怪不怪的。
    母亲说,后来媒人又上门告诉她,父亲在广东曲仁煤矿当公家人了,问母亲还有什么要求。母亲说,对方呢?媒人说,对方的母亲同意了。最后,是我父亲写信,说他工作忙,希望由他哥哥我大伯陪着到广东来。
    还是母亲说,父亲那时年轻,豪气,又是转业军人,矿上省内外的朋友很多,尤其是老乡。母亲说,结婚后她遵守传统治家理念:男人管钱,女人持家。每月父亲只把家里需要的工资留给母亲,其余的就是应酬他朋友的婚礼、生日及聚会。
    母亲生前回忆道,父亲的朋友都认识她,但她不认识人家,而矿里领导也很器重父亲,派父亲到东北抚顺学习矿山救护。
    母亲告诉我,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掉进了蜜糖窝,但一场可怕的伤心痛,让她永远无法抹去,以至后来1971年全家随父亲调到红尾坑矿(六矿),母亲生前只有唯一次再回到云顶矿探亲访友。
     母亲的伤心是从60年代“三反四清”开始,到“打老虎”运动。母亲说,那时我大约在2岁左右,有一天,父亲突然被抓走了,关在花坪矿到云顶矿公路边的局救护队里面,罪名是贪污粮食。
    我知道局救护队的地址,当年曾无数次经过那里,但从没把它与母亲的伤心连在一起,更没想到我父亲曾被冤枉关押于此长大半年之久。
    那时,父亲年轻,拥有党员、转业军人、出身贫寒,又在部队上学了断文识字等多重光环,加上人缘好,矿里让父亲管理食堂。母亲说,好像是食堂管理员之类的活。
    父亲吃亏在没文化,吃亏在太相信“朋友”。母亲告诉我,那时谁找到父亲,说家里来了人需要加点粮食,父亲都答应到食堂“借点”,当中有工友、有老乡、也有不少矿领导,父亲是有求必应,有的有借条,有的答应后来补,总之,打借条的很少,补借条的一个也没有,时间久了,父亲自然记不得了。
    父亲关心时事,知道农村的大跃进集体食堂,到矿上“探亲”的人因为饿才到矿山找亲人的,说白了就是找饭吃,而父亲管着公家的集体食堂,工友找上门“借口饭”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运动一来,父亲却成了“老虎”,而说父亲是“老虎”的正是他老乡。
     在母亲生前,我试着打听诬告父亲的老乡姓名,但母亲总漫不经心地回答,在父亲宣布无罪回来后,那老乡就调到四矿了,不记得叫啥了。
    不记得肯定是假话。这是母亲刻骨的心痛。真正的原因是母亲不想让“仇恨”写在下一代的心上。每次问及,母亲躲不过时就说,好像姓杨又好像姓马,总之,每次我都感觉母亲在忽悠我,随便说出个姓了事。
    母亲说,事情都过去了,还记他干什么,有意思吗?
    后来听父亲的老乡说,正是这个老乡当年经常围着父亲转,父亲没少帮他。但就是不向我提及这个老乡的名和姓,只说是老乡。
    老乡,原本是亲切的意思,而对出生在矿山的我来说,老乡就是矿山人。父辈的老乡中不乏为人忠厚者。父亲在世的一位世交老乡周明初叔叔曾与我聊起“老乡”时说过,他们不少老乡是相互嫉妒拆台,甚至是落井下石者,其理由是:同在异乡,有什么理由你比我混得好?!不是你父亲,当年矿里还要饿死多少人!
    父辈的老乡是长辈之间的事,总拿“老乡说事儿”延续到下一代就变味了。当年我在六矿参加工作时,最先在运输队干推斗车的活,之后才到机电队干机修工,期间,矿里挑选矿山子弟学开车,我是入选者之一,矿里劳资科的徐科长也通知我母亲,让她准备好被褥等,通知检查身体到局汽车队学开车。
    女的当护士,男的学开车,那年月是多少矿山子弟的梦想,自然也是我的梦想,不像现在开车仅仅代步而已。就在我满怀信心等待骄傲一把时,突然一天,母亲说,矿长们找了我父亲,说老乡的儿子被照顾开车影响很坏,让我父亲注意老乡的影响。
    母亲说的“矿长们”我知道,一个姓T,一个姓H,两人原来也是云顶矿的,文化大革命时一个“挂牌游街”,一个进了“班子”,他们都比我父亲后到六矿。他们刚到六矿时,都是是我家的常客,经常在我家喝酒,给邻居的印象是我家在矿上有人照应。可父母从没这种奢望,后来的时事证明,正是这些“老乡矿长”断送了我在矿山岁月的一个一个青年梦想。
    都说正人应该先正己,偏偏就是这些矿长老乡的儿子们,一个一个理直气壮开车去了,所谓的影响就是对付老乡的子弟。再说,H姓矿长在矿里负责福利,那时家里的房子不够住,矿里以盖“厨房”的名誉给盖加了两间小房,小房子盖了,但不许开窗,原本就住人的房子不许开窗能住人吗?当即我就火,指着在场的H某开骂,现场有许多老乡在家喝茶,得知原委后却没一个出面劝,都在心里直乐,事后说解气!只是父母狠狠说我无尊卑,让我去道歉。那时年轻,我自然不去,最后是子债父还。
    如今想来,我应该道歉!我只能认“老乡命”!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拿着在家乡抢救父亲的医疗费在矿里财务科报销,一个我父母看着长大的老乡女儿却对母亲交手上不足200元药费与抢救费单挑出许多不是,连老乡的同事,一个河北姑娘都看不下去了,说了句:就200来块钱,老人家都走了还较真,就算公家补贴又怎么?黄阿姨,把单给我,我做主!
    我回矿里后,母亲告诉我,我无言,想起父亲当年被老乡冤枉是千真万确的!
    从此,老乡的概念,成了我后来的努力,但比起母亲的伤痛,那是致命的。
    母亲说,那时我才2岁,原本设想的幸福生活就这样破碎了,原本见面都打招呼的人群,一夜间全躲她母子而去,而要命的是矿里的广播天天都有被判刑或枪毙的“老虎”,母亲曾不止一次想到了死。母亲曾闲聊时说,那时,她真想还钱,可我父亲自己管钱,都用在朋友上了,自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说如果你父亲有了意外,她就准备送我回大伯家,自己随父亲而去。
    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母亲突然接到“探监”的通知,母亲以为是生死离别,穿上自己最好的服装,也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赶到局救护队“探监”。
    母亲说,隔着窗口,父亲一边安慰她,一边把手伸出窗外抚摸我稚嫩的脸,叮嘱母亲:离婚吧,好好带大辉伢子,找个好人家再结婚。父亲说了很多鼓励活她下去的话……母亲说,她早就没眼泪了,而我全然不知,一个劲地在笑。
    这是母亲在伍家村最黑暗时刻,最刻骨伤心的日子。但父亲的正气,感动了上苍。经过所谓“专案组”的调查,父亲所谓的“贪污”全属莫须有,全是被矿里的“困难户”吃下去,当中有老乡,也有老乡之外的领导和工友作证:我父亲没有往家里拿一粒粮食,全是他们应急吃了。
     父亲重新回到云顶矿后,由于参加过救护专业学习,我记忆里,父亲一直在矿通风队工作,从此很少过问其它事,甚至在惊心动魄的文化大革命,父亲也只是上班、钓鱼,有时还带上我到伍家村铁路那边的水库钓鱼。
    母亲说,父亲出来后,交朋友非常谨慎,也不过问矿里的其它事,改变了过去自己管钱的习惯,把所有的工资都交给她,直至去世前,母亲都是父亲的大管家。
    在我记事后,由于父亲正直,处事公正,大约是在1970年间,成了矿里所谓的“分房福利小组”成员,也正是由于父亲的公正,矿里有许多退休的老矿工都在后来分房中如愿以偿,记住了黄连生给他们带来的好。
    1971年初,远在曲江龙归的红卫煤矿成了“红工六矿”,为了体现老矿的风尚,矿务局随后抽调“人才”支援新矿建设,父亲成了首批外援“人才”到了六矿。后来我才知道,矿务局派出的所谓首批“人才”,都是在老矿有这样或那样问题的人才割爱“援外”的,其实是在卸包袱。只有之后的第二 三批中才有可能多少有点人才。
    只要能离开伍家村,母亲就高兴,并在1971年9月间把全家迁到了六矿。
    母亲深信,人挪活,树挪死的硬道理。尤其是离开让她伤心到太平洋的伍家村。
    公元2009年6月13日中午12:00整,母亲在耗尽她生命中最后一丝精力,悄然地离开了生活73年的人世间,从肇庆端州区大儿子家中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带走了连同心灵的所有伤痛。
                                   2014年7月31日
  

2014/8/1 2:50:32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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