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栀子花开,香气弥漫。母鸡咯咯叫着,小鸡紧紧地跟在后边。“唧唧唧唧……”,你挣我抢。小米粒一颗颗斜躺在地上,企图站起来,企图跑开去,企图摆脱被吃的厄运。弱小的身躯敌不过庞大的鸡群。大快朵颐后,鸡妈妈带着小鸡大摇大摆的走向田野。“咯咯咯!唧唧唧!”,一路上吹嘘着享受美食的淋漓酣畅。
咦!怎么还有一只小鸡在院子里?你怎么没跟你的妈妈在一起?弯下身,女主人把小鸡捧起。原来它受伤了。仔细打量,腿上破了皮,流血了。女主人起身回屋,找啊找,弄来了伤药。轻轻地擦在小鸡腿上,还用绷带包了包。小鸡很听话,不吵也不闹,安静地享受这份优待。耷拉着小脑袋,半睡半醒,它成了院里唯一的风景。
女主人一刻不落地照顾着小鸡,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伤着了。低下头,埋怨着:“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它,鸡妈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鸡妈妈或许没有那么伤心,或者没有那么着急,或许这只是小伤,或许每个当妈妈的人都知道不要紧的伤害有助于成长。女主人不知道这些,她从未做过妈妈。
对。女主人是一个独居老人。
年逾花甲的她一个人住在乡下,这还是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她父母老屋中的一间,其余几间分给了哥哥、弟弟。在农村,女儿通常是没有权利分娘家的房子的。房子是给儿子娶媳妇用的。因为是老姑娘,一直没有婚配,所以才有了这个小院。小院是后来加盖的,原本只有一间大屋。砌了个厨房,还有偏堂。猪圈在旁边。栅栏接连着屋子,绕着坝子围成了小院。栀子花一枝独秀,盛开在幽静的小院。万年青,四季常绿,陪伴着女主人,尤其是在没有花开的日子。
就这样,一个人过一个人的日子。
乡下的婆娘们很少跟她走动,不是排挤他,也不是太生分。田间地头碰到时,搭讪是肯定的。通常是“你吃了没?到哪去?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哦!”,没有人问及:“你儿子女儿在哪上班?你孙子上幼儿园没?”村里人都知道,戳人脊梁骨是不对的。她早已淡出了八卦话题。提前个二三十年,她可是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人物,乡里镇里的人都知道。
都说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只有娶不到媳妇的光棍儿。年轻地时候,不少人跟她说过对象,有几个条件还很不错。的确,也谈了一个。没多久,吹了。长辈们劝过好多回:“凤儿!别这么倔,凑合过日子就行了。哪来那么多谈得来,谈不来的。当年我们结婚,连男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不是风风雨雨过了一辈子。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再添个娃,不就是一个家了吗?”说不清为什么,是凤儿眼光太高,还是心里有了人。硬是不松口,从“香饽饽”熬成了“老姑娘”。
凤儿没啥亲近的朋友,哥哥、弟弟的媳妇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了。煮饭或洗衣服时,妯娌两人议论着。
“大嫂,你来的早,知道小姑子为什么不成家吗?“
“说是没遇见合适的。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
“你没探探大哥的口风?”
“问了的,支支吾吾半天吉不出一个字来。”
“你跟风儿走的近,没谈过啊!”
“提过一回,凤儿急了。很久不理我,没敢再提。”
“奇了怪了!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还是身体有问题?”
“不知道。这家人口风紧,捂得严严实实的。”
“一家子怪胎,难怪没人要。”
“不说了,干活。他们听到了不好,又说我们搬弄是非。”
凤儿都习惯了别人的好奇,只是自家人也这样,有点儿难过。好歹是自家嫂子,弟媳妇。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挤得慌。自然而然的闹起了分家。凤儿主动要了最偏最破的一间,好的留给兄弟。再闹得鸡飞狗跳,血毕竟浓于水。只有中秋、过年时,一大家子才围坐一起,大吃一顿,闲话家常。农活多的时候,互相帮忙。
时间久了,凤儿就不新鲜了。渐渐地,人们都不提她了。也没什么好提的。凤儿喜欢这种被忽略,至少不用遭受“严刑拷问”。句句貌似不沾边的问题,一刀刀戳进心窝子。只有凤儿自己知道。她不是不能嫁,不是不愿嫁,只是不能瞎嫁。
凤儿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子收拾的亮堂。吸烟的、喝酒的、打牌的、大老粗,她都不喜欢。乡里男人哪个一样都不沾啊!城里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极品。就算有,人家不一定就看上你。乡下丫头!漂亮姑娘多了去了。
是不是凤儿太梦幻了啊?理想中的他太过完美。与现实一比,十万八千里。就算做梦,顶多三五几年就醒了。都六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看不透啊?再过个五年、十年,孤寡老人一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好事的婆娘跟凤儿谈过一个老头子,凤儿还是不干。
“你说我怎么说你!倔!”
“要找我年轻时就找了。都这把年纪了,找什么找。”
“你有病!懒得说你了。”
凤儿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啊?婆娘们百思不得其解:她大哥、四弟怎么都不管她?年轻时管过,管了也百管,干脆就不管了。
“我看三妹的脑筋跟别人不一样!驴脑袋。”
“大哥,也不能这是说。说不定三姐有苦衷。”
“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就是那个小白脸吗?”
“谁啊?怎么回事?”
“一个知青。”
“我见过吗?”
“那时,没你呢!我见过几次他们在一起说话。”
“他们处对象啊!”
“具体说不好,后来知青返城后,你三姐就死都不嫁人。父母被她气得半死。闹得风风雨雨的,脸丢尽了。”
“难怪!你说爱情啥玩意?”
“我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生子,过日子啊!”
“可能也就三姐知道。”
◆安娜的抉择◆
又一次,安娜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犹豫,徘徊,等待。
上天再次给她出了道难题,果敢的她,不能作出决定。一个女人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何处有灯的光亮?或许,安娜早已忘记自己是女人;或许,她早已把自己武装成了铁人;或许,她不得不虚伪。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模样。严格意义说来,安娜不像是个活脱脱的女人。
第一,没有女人味。
第二,没有女人妩媚的外表。
第三,性格像汉子。。
第四,思维不像女人。
第五,志向不像女人。
第六,神经大条。
申明一点,安娜对自己女人的身体,男人的个性很满意。她不是变态。打个比方,安娜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人性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东西。科学家,心理学家,玄学家都讲不透彻。梵高为什么要割掉自己的耳朵;三毛为什么决定用丝袜结束自己的生命;进化论创始人达尔文固执地和表妹结婚,生下一堆有问题的孩子;艺术家看上去像疯子;佛洛伊德怎么知道那么多梦的解析?难道他本身就是疯子?;马克思是怎样写出《资本论》,大胆预言未来社会;地球上的人们多半固执迷信,是否有鬼神。说不清楚,科学不能解释全世界。
常人眼中,安娜是个疯子。神奇的想法,敏捷过人的反应,一点就透的灵气,见微知著的洞察力,火爆的脾气,波动的情绪,还有一些地球人听不懂的语言和对未来事物的通感。倘若用加法计算,安娜是个十足的疯子。如果用减法计算,安娜是个偏才。假如用立体几何,安娜不是平庸之辈。换上放大镜,安娜或许是个天才。谁都不知道,谁都说不明白。更何况安娜身边的谁大都是没有知识文化的乡民。所以,安娜有了个响亮的标签“脑壳儿有毛病的人”。
安娜不喜欢这个头衔,像闷锅里的菜,被盖的死死的。扯也扯不掉,拽又拽不下来。知道实情的或不知道实情的人们,总爱谈起她。有的同情,有的关心,有的觉得可惜,有的把安娜当成笑柄,有的落井下石,有的潸然泪下。更多的人们戴着有色眼镜,说着带颜料的话,做着五颜六色的事。安娜的父母伤心、着急、忧虑。他们试着把安娜廉价处理。把这个累赘嫁了,随便一个人家都可以。只要人家肯要。
就这样,安娜被安排了。必须跟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事实上,安娜确实不喜欢,更谈不上欣赏。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为了老妈的心愿,安娜非常主动地靠近那男人。不是真的想成家,而是想证明即便是好心,把女儿打折促销是完全错误的。这个男人,模样不差,高高瘦瘦。家境不好。比一般人家落后十几二十年。第一次去他家,安娜觉得回到了童年,原始社会。长辈儿们告诉安娜:“你有毛病,将就凑合吧!人家不嫌你就成。”安娜很听话,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委曲求全。这家人嘴里没有一句嫌弃的话,可是很多生活细节让安娜察觉到自己不受待见。
五六十年代,农村小伙儿娶个婆娘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还有侍奉公公婆婆。田间地头,锅台灶炉,拖家带口,破履寒衫。“我是不是穿越了?怎么回到了六十年代?我明明就是八零后啊!”安娜犯了迷糊。难道安娜又发病了啊?是不是又要疯了?
不是的。看客们不仔细。只看到表面,没有深入骨髓。安娜不是疯子,顶多是个想法奇特,大脑运转超速的女子。多少次安娜要向亲人们证明自己不是另类,就有多少次被误解和冷漠打回。留给安娜的只有心窝里涌出的泪水。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饱受歧视,遭受不公,承受嫌弃,忍受漠视。这都不算什么。安娜挺了过来。有一天,安娜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宁可一辈子站着孤独,也不要低三下四躺着。对,安娜决定一个人完成人生旅程。
一个人孤独终老。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该有多么果敢的决断!该有多么庞大的痛苦!倔强的小妮子。让安娜撬起地球的支点就是骨子里的尊严。社会底层的人们,就算身心健康,又有多少人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尊严。脑壳儿有问题的安娜简直是痴心妄想,脑袋被铁球砸了,血浆四溅。
这一次,安娜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场景一:冷风下,两个人相互依偎。点一团火,相互取暖。没有回家的路。温饱得不到保障。没有安全感。必要时不得不放弃对方。
场景二:一只受伤的天鹅,优雅地走在半亩方塘。结冰的湖水里照出了天鹅原来的模样。族群不知飞去了哪里,要不停找寻,不停飞翔。
场景三: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走上幸福的红毯。期限是只有一天。剩下的日子,苦难加苦难。
场景四:经过撒旦重重考验,处处鞭打。丑小鸭最终插上天使的翅膀。身体又老又笨重,丑小鸭飞得很低,没有人能记起它是谁。
唉!
道途远,行路难,抉择艰。
仰天长啸。
敢问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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