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小聚会，大家都因了这难得的相聚或开怀畅饮或天南海北地神侃。但是我却发现同学H总是沉默的时候居多。大家笑，他也笑，只是他的笑却总显得有些勉强。我暗暗地观察他，竟发现他似乎比其他的男同学更苍老憔悴。在面容上，在神情里，对，还在头发上。我有点惊讶了。不过刚三十多岁的他，额头上光光的。从前面看，除了中间和两鬓的头发在稀稀拉拉地“顽强驻守”外，他的头有点像荒凉的沙漠。这还是曾帅气而健谈的他吗？想当年，各方面都挺优秀的他还被女同学们评作“校草”呢。我无法把眼前的他和当年的他联系在一起。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
因为上学时我们曾是同桌，也比较聊得来，所以我找了个机会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和他聊了起来。也许是些许的酒精起了作用，他的话竟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也从他的宣泄中知道了他平日不轻易说出的故事。
中专毕业后，H雄心勃勃地加入了南下的队伍。靠着自身的努力和聪明才智，在帮别人做了三四年的广告业务后，二十三岁的他自立门户开了个小小的广告公司。通过一翻打拼，业务也越做越大。然后是买车买房，算是在那个繁华的都市有了自己一席之地。接着又取了个当地的漂亮女孩成了家。
可是随着越来越大的工作压力和频繁的应酬，他发现头发也似乎越来越少。当本来天生不太浓密的头发一根根甚至是一簇簇茫然地飘在洗发盆里、绝望地错落在发梳里、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在枕头里时，二十六岁的他紧张了。当他想到了要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想到要慢下脚步时，家里人对自己的期许和身边人对自己小有成就的赞不绝口却让他无法停止拼搏的欲望。于是他一边拼了命地工作、应酬，一边不断地尝试市面上的防脱发治脱发产品。别人说这个效果不错，他买了；别人说那个也不错，他又试了。两三年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过多少种此类产品。可是收效甚微。头发仍然如秋天的落叶纷纷扬扬。叶落了来年会发芽，而他的头发落了却没有再生的意思。看着镜中越来越亮的前额，越来越荒凉的头发，越来越苍老的面容，曾自信满满、曾注重仪表的他渐渐地有了自卑。于是他的心失衡了、晚上失眠了、情绪低沉了、脱发也更厉害了。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当和年轻漂亮的妻子外出，有小孩叫他妻子作“姐姐”，而叫他作“伯伯” 时，他笑了，却尴尬无比。外出应酬时，他最怕听到诸如“谢顶、聪明绝顶、秃顶”等词，这会让他敏感的神经受到刺激，即使别人并无恶意。渐渐地他的事业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如果说生活和工作上的压力他尚可以承受外，那么来自身边最亲近人的伤害却是他无法承受的打击。他的妻子看不惯他日渐低落的情绪，所以总找机会数落他的不是：“地上的头发多了，挣的钱却少了”。她不再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老公如何帅气，甚至不再喜欢和他一起外出。她对他说“不想别人说你像我老爸”。妻子没有和他同甘共苦，而是抱怨不断、冷嘲热讽。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不断地受到打击。最后，感情和婚姻都走向了不归路。就在今年初，他们离婚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他一度无法振作，经常借酒消愁。
而头发仍然纷飞而下，人也憔悴得似乎一夜之间老去了。
说着这一切，H的眼角湿润了。
到底，是什么伤了他？是工作？是生活？是婚姻？是脱发？还是不够强大的内心------ 在与生活的对抗中，人，到底丢失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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