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乡村在我的视野里渐次开阔起来，翠绿的稻苗在夜风中起伏。在如水的月色之下，我看见了她们绿色的舞蹈，在秋风中耳语，是她们讲给季节的情话。我听不懂，月光也读不懂。但在夜色的抚摸下，她们的舞姿美丽而柔情。
一轮渐趋丰满的明月在乡村的瓦背之上，在乡村黑黝而茂盛的榕树之上，在这一片田坵之上。凉爽的秋风从远处而来，仿佛是携着这银纱般的月色，特地来给乡村披戴。袅袅的炊烟已经歇息，嘈杂的声响也已经停息。乡村安静，但乡野之上虫鸣更加清脆悦耳。我伫立其中，仿佛整个乡村秋夜属我，整个秋野之稻属我，整个澄清如练的月光属我。我心情宁静，而遐想翩翩。
几番风雨便把整个凉爽之秋呈现在乡村面前，酷暑散了，炎夏去了，干渴远了，乡民不用踩夜色而奔走在田埂上了。又一个轮回的月亮渐渐丰盈。偶尔的乡村夜话就从家门口弥漫开来，一些爽朗的笑声，一些劳作后的惬意心情，仿佛沾染了门前那棵玉兰花开得正盛的玉兰树，香清溢远。孩子也关了动画片，在母亲的催促下写着作业。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在母亲与孩子的身上，恬静而美好。
乡下的月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尘埃裹染，她自上天洋洋洒洒而下，像九月的稻花飞絮，像中秋的月桂飘香，有多少美好的想象便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她冉冉东升，有时挂树梢，有时悬天幕，有时临屋脊，有时隐层云，有时藏西山；她横过天际，普降清辉，又在倾听大地万物的呢喃，俯看乡野的成熟；她不似夏日阳光那般炙烤着乡村，煎熬着辛劳的乡民；她只是静静地抚照着这些勤劳善良的劳动者，给他们以安稳的睡梦，给他们以清新的呼吸和柔和的指引。这个秋季，乡村早早就沐浴在月光之下，一觉到天明。
儿时的玩伴远离了乡村。他们在多年前就携着年轻的妻子到城市的天空下漂泊。城里的月光夜夜照彻着他们的致富梦，每日的奔波与污浊的空气使他们失去仰望夜空凝望明月的欲望。况且城里的月光已不是乡下的月光。他们童年的月光之下的游戏也随岁月的流逝而淡忘。城里的月光总是不甚分明，城市的街灯把脚下的路照亮。他们常常会因为生活的艰难与妻子或身边的人争吵。月光躲在高楼的背面，照不进他们租住的简陋居室。窗户紧闭，房门紧锁。他们的话题离乡村很远，就像那丝丝缕缕缥缈的城里月光，照不进他们的心灵。
曾在网上读到一个网友的一篇美文。文章讲述了一对来自乡村的年轻男女，他们在离开家乡时或许就已经相爱。男孩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出卖苦力的活，女孩则在同一座城市里找到一份较为轻松的工作。刚来到这座城市时，他们一有时间就常常走在街灯通明的大街上，谈他们的理想，他们的事业，他们的未来，还有他们的爱情。街灯替代了月光，但男孩还是依然保持着乡村的质朴与淳厚，他全心全意地爱着女孩，保护着女孩。但女孩却在闪烁的城市霓虹灯下，渐渐迷失。乡下的月光远了，照不到她脚下的路；而城市的街灯迷濛，叠印出她迷乱的脚步。艳丽的时装穿在身上，让男孩惊愕了一双大眼睛。城市无处不在的污浊之气蒙蔽了她的眼，诱惑了她的心，俘虏了她的情。于是，在失去月光的夜晚，她不能自已，感情如水般付出了，青春如水般沉落了……梦醒之时，她懊悔不迭，流着泪祈求男孩原谅。一轮皎洁的月光就这样在那座欲望城市污秽了，朦胧的街灯下，何处是女孩的情感归依？
我不是想指责女孩有什么过错。或许每一个从乡村来到城市的农家女孩，都有一个明月般的梦想。但是，远离乡下月光抚摸的她们，只能在迷离的街灯下摇摇晃晃地前行，太多的欲望诱惑令她们无法拒绝。而她们的爱情，她们的梦想，她们的青春，也在蒙尘的岁月里失去光泽，最后变得世俗，变得陌生，变得自甘堕落。
有多少漂泊在外的乡村人还记得家乡的那一轮明月？有多少奔忙在城市流水线上的农家人还蕴藏着乡村最淳朴的梦想？有多少流浪在异乡天空下的家乡人还会忆起儿时月下的快乐游戏？乡下的月光还在照着他们的村庄，城市的街灯却在拖长他们疲惫的身影。寂静的乡村之夜，月光下的那个倚盼的身影是谁的牵挂与思念？
秋风漫起，秋夜阑珊，秋月深情。我独自走出乡村，向城市的万家灯火走去。身后的乡村沐浴在一大片月色之中，那一排排月光之下的农家瓦屋，哪一间是栖我暖我抚我的空间？只怕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即便是无声无息的月光倾泻而下，也不能把我童年的梦想照亮。我走在不再熟悉的乡路上，前方有灯光为我指引，后面有月色为我留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