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梦,工作忙不?什么时候回家乡,一定记得来公公家玩啊。”
“阿梦,怎那么久不给公公电话?把公公忘了?”
“公公起房子,七拼八凑起好了,装修还差一大把资金。我知道你肯帮人,向你伸长求援手啦。”
……
“你的资金啥时能到位,求你帮公公的忙,我一定会铭记你的恩德。”
“哎呀!就算公公问你讨也该讨到了,不求一万两万,有六千就行。”
“……阿梦呀,就等你一句话:肯不肯帮公公的忙?”
实话说,郝梦已记不清自己邻村那位姓谌的公公给他打了多少次长途电话,一次次套近乎,一次次奉承,一次次紧逼,一次次求借款,令他烦恼不已。
他知道,谌爷爷并不是本地人,是江西南康来他们邻村茶塘下“倒插门”的,青年中年都没做出过什么事业,人嘛,毫无主见,寡妇招亲招进该村,才有了老婆有了家,大事小事没有老婆指令不敢挪动半步。茶塘下跟郝梦的村一样姓郝,寡妇原来的丈夫比父亲高一辈,姓谌的白捡了个爷爷当。
那时人们挺封建挺势利,谁家有“倒插门”,谁家遭白眼、疏远、排挤,因此,谌爷爷在村里在镇上大气不敢出,逢人总是低眉顺眼,没几个朋友。唯独贫寒的父亲没拿白眼瞧他,两人路上相遇要掏几句心窝话,墟上要喝几杯散装酒,冬闲,要么谌爷爷来找父亲倾诉,要么父亲去他家边烤火边叙年景。尽管父亲很拮据,却时常接济他。郝梦十来岁就去过谌爷爷家,知道他有个儿子,郝奶奶跟前夫生的,而更小的女儿才是他们后来生的。家境确实寒酸,而他老婆生产队干活马虎,吃穿却很考究,往往灶膛生火了,米缸空空,肉星子也没着落。
同村没人可怜他们,于是往郝梦家钻,三升米也好,两元钱不拘。一段时间,又告急了,央父亲称一担谷,或借10元,千恩万谢回茶塘下。日久天长,谌爷爷欠上家中3担谷、20升米、370元。郝梦上高中,家里困境升级,父亲拆东墙补西屋,仍难应付。
赶上假期,郝梦受父亲重托,一次又一次前往茶塘下,找老谌协商还钱的事。
开始,爷爷装穷叫苦,奶奶挤出几滴泪求宽限。渐渐,应了古人“吃的无钱饭,荡了有钱工”,甚至惹一身委屈。奶奶不招呼吃饭了,爷爷骂郝梦恃才傲物,逼人太甚。后来,老谌冲阿梦咆哮:
“要钱没有,要米要谷不还,有本事就卸门板捏锅扛猪牵牛!”
父亲听了,简直被气炸肺,沉默许久,安慰儿子:
“梦梦,算了,就当给他家送了几箩草药。我们另想法子,天无绝人之路!”
从此,两家的来往少了中断了。后来,父亲随阿梦旅居佛山,那个“爷爷”掐指一算,过10年没见过长自己几岁的老朋友了。四处打听,才知郝梦近年混得不错。
老谌早认定当年的隔膜烟消云散,人家父子俩肚里能撑船,绝不会跟他计较。只是想起儿子很郁闷,都出去打工多年了,仍没几个积蓄;女儿倒孝顺,挣的钱省吃俭用,尽数交给她妈。可女儿年岁不小,终归要嫁人,这个家她又能帮得了多久呢?眼下,筹备了几年,好不容易才在原来的地基上起钢筋混泥土楼房,三层勉强建起,留下一屁股的债。而装修的款项令他老夫妻伤脑筋,很快,就将目标锁定郝梦。他分析,郝梦就跟他爸一样善良,一样古道热肠,估计把面临的困难陈述清楚,让他支持三万五万不成问题。
谁料电话打了无数次,好话讲了几谷箩,几乎每次忘不了关切老人的饮食起居,郝梦仍应付自如,滴水不漏,刀枪不入。
久住牛栏角,深知牛粪臭。郝梦并非斤斤计较的小角色,但凭他对老谌的了解,和当年多次去他家追债时受到的撒赖、羞辱,再也不愿重蹈覆辙,拿猪头去送老虎了。
阿梦又是敷衍又是搪塞,千方百计找理由让公公谅解,找理由让公公放弃,最末,抓住他儿子当家理事,却从不直接与他联系沟通的充分缘由,劝老谌:
“公公,你一把年纪,如今有儿子当家作主,就不用劳神费心了,就歇歇吧,相信你儿子有能力办好这桩大事的!”
老谌意识到,郝梦可不像他爸那么容易蒙,再也提不起精神拨骚扰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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