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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之处
  文 / 陈雅琦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没有谁是谁必须的存在,比如我,比如伊琳。
    很多人都说我不是一个悲伤的人,总是写那么多悲伤的文章显得矫情,好像故意在显摆什么似的。但谈起伊琳我身上的幸福因子就像中毒了一样病怏怏的。
    每天醒来看见窗外的天空,不管是晴空万里还是阴雨绵绵,心情都会郁郁寡欢,梦里的场景无论多真实都无法带回现实。伊琳以前就住在那个窗外的白房子里,院子里种了很多漂亮的花,伊琳喜欢摘花,而我喜欢丛中的蝴蝶。从小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粘着,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有一个有钱的父亲,而我有一个黄赌毒的父亲,好像区别不大,因为他们都有着一双宽大的手,喜欢牵着我和伊琳一起去看海。年幼的我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明天醒来,只要把头伸出窗外喊一声就能看见穿着像公主一样的伊琳,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衣服每天都那么干净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在上小学以前,我和伊琳仿佛生活在一个柔软的泡沫里,伊琳每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向我展示泡沫公主的幸福,让我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常年卧床的女人,她是一只困在床里的野兽,每天的工作就是对我咆哮,我一直以为等哪天她不会骂人了就会自己起来到门口晒太阳,感觉这个世界的美好,但直到她死去也没有主动起来过。
    在6岁那年,这个泡沫悄无声息地碎了,因为那个叫木子的男孩。第一次见到木子的时候他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比伊琳家的桌布还要脏,没有人愿意跟他同桌,伊琳牵着我走过去跟他说:“你就跟伊米同桌吧!因为你们的衣服都是黑黑的。”这是她第一次抛弃我,但我却很感激她,因为木子的出现让我明白了我不是唯一一个穿脏衣服的人,油然而生的同情心让我忘了那份深藏心底的自卑。
    后来,那个只会咆哮的女人走了,屋子安静地可怕,父亲一如既往地在外面游荡,他说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有一天晚上我梦见那个女人回来了,她走起路来很好看,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又开始对着我破口大骂,说是我害死她的,要我下去陪她。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家里没有人,我鞋子都没穿就往伊琳家跑去,但敲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从那以后那扇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再见到伊琳的时候是在木子的学校。那个嗜赌如命的父亲消失后我就离开了学校,大家都说他因为欠了高利贷在外面被人砍死了,但我不信,这世界太假了,除了木子谁的话我都不信。离开学校之后我跟着村里的人出去打工,有时候放假就回来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虽然他不爱我,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关心他。不知道这些年他都去了哪里,是否看过我路过的风景。
    后来木子考上了大学,听说那个学校比我们村子还要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允许我去看他,也看看比村子还要大的学校。一开始还会给我写信,叫我照顾好自己,但他忘了小学都没读完的我是不认识字的。他说学校的人都有手机就他没有,我不知道那种东西要多少钱,就把所有积蓄都给他拿去了。从那以后,我就感觉自己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最大的目标就是每天努力工作,发工资了他就会来看我。
    很多人都笑我傻,说木子是骗我的,但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谎言一旦不揭自破,再美好的记忆都会烟消云散。但等谎言揭穿之后,才明白最深的绝望是哭不出来的。工厂倒闭之后我就回家了,没有文化字也不认识的人是很难找工作的,那么多年我都没有放弃过等父亲回来,每次在回家的途中我都以为回去就能看见他坐在屋前的石板凳上抽烟。
    回到村子的时候夜幕笼罩着村子,裸露的生灵在黑暗的空气中瑟瑟发抖,那个白房子灯火通明,落地的窗帘挡住了里面的风景。我掏出钥匙打开生锈的铜锁,没有灯光,没有人在,家具都落满了尘埃。没有收拾残破的房子,直径走上曾经住的房间,没有看见那个女人,也没有看见父亲,桌上烫金的喜帖闪得眼睛生疼,眼泪措不及防地下坠,不是难过,只是有点寂寞。
    第二天,木子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伊琳走出白房子,我成了隐形人,只得远远地看着她在大家的簇拥下往木子家走去,这一切本来是属于我的。木子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普通到连收他请帖的资格都没有。从村口垃圾桶里捡来的请帖被扔回来原处,就像我一样,依旧留在那个破烂的房子。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小时候因为贪玩跑到路中间,那个女人为了救我被撞飞了好远,在医院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腿没了,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就开始骂人,一骂就是好几年,直到死去。我不敢叫她妈妈,因为她恨我,我也恨她。伊琳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自从那个女人疯了之后就被赶出家门扔在村口的河边,为了能减轻一下他们的愧疚伊琳提议让她的姐姐去照顾那个女人。是一个酒鬼把我们带回他自己家,后来就成了我父亲,他嗜赌成性,但为了借钱给那个女人看病他被高利贷逼死,就在那个我生活了好几年的城市,或许我看过曾有他经过的风景,只是始终没有遇见他。
    至于木子,伊琳总是喜欢抢走我喜欢的东西,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生活还在继续,旁边的白房子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已经想不起来那些温暖的时光,因为世界真的好冷,好冷。
2014/11/13 7:53:42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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