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旁证
时间是派来指正光明的
一辆列车钻进了一条隧道，可以听到风加快的马达
而它扔下的一群白羊，再也追赶不上它的脚步
如百足虫一样的列车，没有带着百足虫的心情去旅行
我也不知终将抵达哪里。看前面的后脑勺
跟去年的毫无差别
但一定不是那一个人，我听出了他的口音
我听到了他的口音在山顶上盘旋
呼吸紧促
而他一动不动的坐着，览阅报纸上一条条新闻
列车一探出头，就开始寻找那一群白羊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新闻里，有一个滚烫的词把他夹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1 等一个人到天亮
--------悼陈超
白天，我在采场搬动石头
那么粗砺的纹理
一块，又一块的搬到另一个地方
夜晚，我坐在桌前敲打文字
那么幽蓝的天空，闪烁
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我的心痛了
哦，这些给我命名的文字
是打开的漂流瓶
我想到了一个人，一直给风
吹着，吹着，却再也没有
醒来。告诉我：火焰的升降书
我出去了，漫步
其实，是想获得一场风寒
打喷嚏时，安慰自己，有谁挂念我
流一些眼泪。这么多年了，我不会哭了
我还是得安静的坐下来，滚动一些文字
今夜，不说抚摸。只因它们的沉重
它们冷了下来，却不知是不是我的眼泪
浇花一样的淋湿了它们的根，茎，叶子，好梦，呓语
等一个人，到天亮
天就真的亮了
（陈超，1958年生于山西省太原市。现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兼任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特聘研究员，《新诗评论》编委。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2 一个人的经幡
乌鸦都归巢了
你还在乱石嶙峋中低低的飞
匐身下去，你看见了命运比一张
勘探图纸还薄
你的脑海里跑出十头小兽
它们相互撕咬，打斗。凶悍的
把一身的疲惫给你
你的眼角也布满了血丝
从岩层里豁亮出一个春天来吧
哪怕，闪耀出几朵燧火
夜就要抵达你的肺腑，呼吸出黑
沉重的把你覆盖
你的生活由此像失效了的胶卷
可是今夜，你仰望到了点点星光
它们踩着屋顶上的瓦片，蹑手蹑脚地
采撷了睡梦中吐露呓语的芬芳
你不安了。为了七星北斗的信仰
你把家当成了旅馆
一顶帐篷，却让你四处为家
3 秘术
吻过了流云
却没有吻过姑娘的脸庞
说不出的那一个字
我还得把它捂暖
谁能搬来时光
陪我度过这一个日子
雨，还在下，还在下
谁也没有来过
不曾来过-----
风刮过了地平线，风吹过了我瘦瘦的肩膀
风吹迷糊了我的眼眸，风吹醒了我的睡梦
你也不会来，今夜
为什么要等你来呀
一张地形图还揣在工作袋里
你来了又能怎样
一杯薄酒荡漾不了我的情歌
但我还是要祝福，祝福自己
可以嘲笑一声：老男孩
但我还是要问候，问候自己
可以拥抱大山，做一个苦魂灵
是呀，把那一个字珍藏
开心地笑笑
4 矿山的除夕
她在厨房烧沸了水，霍霍地磨了刀
她走向了阳台的一只纸皮箱
一只公鸡看了她一眼
她从来没杀过鸡。她只是一个配角
一手抓住鸡的翅膀，一手抓住鸡的腿
她的丈夫拧住鸡头，在鸡脖子上拔干净一小块地方的毛
才拿起刀，往鸡脖上一横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十点了
按说车间，工地的兄弟姐妹们各自洗干净工作服
陆陆续续的下班了
可她丈夫迟迟没有回来
她尝试一个人杀鸡
鸡两翅一振，跑到了厅里
她只得想办法把鸡捉住
累得一身汗也是徒劳
“挨刀杀的。”她两手插在腰间
粉脸绯红
她从来没如此失败过
便拔了一个号
那边语气更是坚定：一台卷扬机坏了
班组没一个敢走，大概要连班。
将就着吧
“平日起早摸黑的忙上班，今天
除夕。也得将就，这日子……”
她说着，眼圈红了
鸡大概也无趣了，吧唧一声
拉了一朵鸡粪在长木椅上
跳下来，蹲住了
她看着鸡，鸡看着她
烧沸的水冷了
到了中午，她的丈夫没有回来
她滚了一碗面
到了夜晚，还不见人影
她也懒得询问
早早上床，捂紧被子
窗外已是鞭炮争鸣
5 蓝雨
---------悼工友。许
一开始是，一点一滴，一滴一点
点点滴滴，滴滴点点
然后才是，一线一线，一线一线
密密匝匝，密密匝匝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从天上落到一个人的心里，又从一个人的心里
落到树上，草尖上，花蕾上，落到小河里
池塘里，庄稼地里
然后，一支伞撑开了，另一支伞也撑开了
在撑开的伞里，有你的往昔
一些不灿烂的心情，一些没有发芽的故事
一些没有讲出来的诺言，一些藏不住的小小的秘密
在这一场雨后，踮起脚尖的
想你。在某一个早晨，蓝，满眼的蓝
是大海的忧郁
是明净湖泊荡起的涟漪
是小河流淌溅起的歌
这一些，却是我的沉默，冰冷的沉默，如铁
我走进了长满青苔的巷子，再转一个弯
侧一个身
就到了你家门前
但我没有看见你放飞的风筝，那如蛇的风筝
是你的本命年
我唯一送出的礼物
雨，还在下，一直在下
停不了了，真的，既使歇了
我的心里也还在下
一直在下
我去看了那些铁质的器具，朦胧中有你
是的，一定有你。铁，铁矿石，矿工
我把它们一起揉合进你的脉搏里
却不幸，你以一支风筝的姿态，放飞了你的青春
从此，日日夜夜的
安息
6 劈柴
首先，得准备一把好的斧头
我想起了一个老铁匠，他有一间小小的打铁铺
他只打一些镰刀，锄头的农具
更多的时候，是在修补那些使坏了的农具
可炉子里的火很旺，火苗扑哧扑哧地往上窜
我从柴房里拿出了一把斧头，是我爷爷传下来的
所以，这一把斧头跟他无关，但一定跟一个打铁匠有关
我就看到了炉子里的火是纯青的，一铁锤一铁锤
打成现在的模样
我伸手摸了摸锋口，上了年纪的一把斧头
不好使了，真的如打铁匠的腰长不出志气了
这，让我想到了磨刀石，在自家的土井旁
可我一往井里看，看到了慈祥的父亲
他向我笑笑，我也报以了微笑
我掐不准父亲离开的时辰，但那一个日子
一直姓“忌”，十多年了，仿佛
弹指一挥间
春去春又来，秋去秋又回
一眨眼，人世迷离，人世清澈见底
我只磨过削铅笔的刀子，削水果的刀子
割草的刀子，割水稻的刀子，切菜的刀子
砍骨头的刀子
磨斧头，是父亲的看家本领
我得把他从井里喊出来，从我的深埋的记忆里
喊出来
小时候，家里要磨斧头，父亲总是从矿山不辞辛劳的回来
我就站在小山坡上，趁他还没走到跟前
大声地喊：爸爸--------爸爸--------
他总会抱起我，拿他的胡子砸我的脸
然后，从裤袋里摸出几粒糖
等他抱不动我了，我也去上学了
可现在，我一伸头到井口，他又出来了
他好像在等我把斧头磨锋利，他拿去劈柴
所以，我只能一边给他安慰，一边努力的磨斧头
磨得雪白，雪白。就像他侍养的小白兔的毛
是的，他拿到每月几百元养老金后，第一件事
或者说头等大事，不是考虑我考大学的事，而是怎么给他的兔子筑巢
其时，我每天背着一个打了十字架的药箱在村子里转悠
别人说：赤脚医生
可他不这么看，说小伤小痛也得有人会看，不要像鞠大爷
刚抬到一家大医院的门前就咽气了
“我只看到那天往灶里送柴，火苗猛地往上窜
往上窜，老高老高的，鞠大爷那天走了“父亲每一提起
眼珠子发红
现在，父亲就在井里，离我不远，却不能言谈几句
他那么有耐心的等我的斧头
而且，他一直相信，我磨得斧头一定略胜以他
父亲老了，他再也举不动这一把斧头了
可他说了劈柴，得知道柴的纹路，否则
既使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是白搭
这是至理名言，我听从了，是我一生的造化
劈柴，得站稳弓步，握紧木柄，才举起斧头
还得使好眼力，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拼出去的力量，还不能在半途浪费掉了
有时，还得绕开柴的节疤。这就像走在路上
得绕开绊脚石
辨嘴了，得少说几句
有理了，得退让一步
每一斧头，都可以劈出火星子
柴的内部在燃烧
但肉眼是看不到的。这多么的遗憾，却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对以它的隐忍，至始至终，我没有听到它的呻吟
或者慨叹
多像我的父亲
在人世，有多少柴等着我劈呢
可我已经热爱这一项工作
7 坡度
我情愿他把二胡摔成两半
一半竖起来，让它行走
一半挂回墙上
我把每一半都叫做：盐。等着风化
或者潮湿
等着虚无，或者抚摸出泪痕
但绝不轻盈于一只蝴蝶。却可以是一堆干柴
期待烈火，或者火一样的，眼神
路过他的二胡
我不想拾起泥尘里的落寞，落寞中的孤独
这些伤病的种子，我不想给予
一个春天
十一月了，一些树的根部刷上了石灰水
他的小腿打上了石膏
纯属的意外，或者偶然，让他像一把二胡
奏出的每一个音节，没有让生活，生色，添香
他坐在家的门前，跟往常没有两样
拉二胡，是他的保留节目
但他总心不在焉，他得考虑油，米，柴，火，盐
茶，酱，醋
再远一些，是他读大学的女儿，还没有寄去，或者盖上一个邮戳
走进他的二胡，他的门前是一座小山坡
梧桐树叶齐刷刷的落下来
落了下来，也许还有几滴清凌凌的露水
可我有些迈不动腿了，尽管吃力，尽管坡度很小
很小
8 宁静
天花。板。为什么叠在一起
比昙花还白，白得让你想站起来
抗争
一张床是你唯一的战场
何必呢，你要战胜的
是床，是床上的白色被褥，是挂在你床沿的
半个月亮
一滴，一滴，注入你的静脉
你才会想到静
走廊里，一声轻轻地咳也没有
你的腿，足以让你的体内发起一场暴动
一根钢筋，那么的小，小的有些让你懊悔
却给了你惭愧，羞涩，与无奈
缠了纱布的腿，让你
“可以好好休息了”
你诅咒的那根钢筋就成了无辜的了
而你却难以抵御它带来的困惑
静。你的内心难以平息的一场战争
越演越烈，越烈越演
你开始偏头痛了
就像钢筋一端的尖锐
9 铁
一看到锈迹，岁月就斑驳了
而天空明净。没有一只鸟飞过
天空也是寂寞的
窗外的柳条向下伸长，生命走向低处
生活如铁。幸福与叹息都是沉重的
灵魂无法超脱
铁。我看到的你，如铁
不能想起你的往事。但可以挑一担水
倒进水缸
可以给灶添一把柴。可以喂鸡，可以看梨花开得雪白
然后，我的凝视如铁
不能大声地呼吸，也不可以喊疼你的名字
只有给风吹了，吹得空阔，吹得泪花纷飞
但，不如怀念
铁。卑微的，冰凉的。所以感谢
阳光，清晨，山岗。以及山岗上的狗尾草
摇曳着你曾经的梦想
我就哭了。铁一样，执固的
哭了
10 颏
秋天近了，那些金黄的叶子正在等待
风的审判
莫须有的罪名一直就铁板钉钉
一枚叶子落下去了
一具头颅掉下去了
我走在旷野，就像走在寒冷的刀光下
觅着小诗，读命运的来回
我何曾怕过什么
真理在握
比风更凄丽的，比命运更惨酷的是心痛了之后，梦还未醒
就像一个采了一辈子矿的老人走进售楼部
询问房价
然后，大汗淋漓
然后，扶着时光的碎片，走在夕阳下
他还是要回到矿山，喝二钱干烈的梅鹿春
嚼花生米，说几句感慨
老伴听了就有些秦腔的味道
秋天近了，那些金黄的叶子是太阳的铜钱
他走进风里，跟我照了一下面
就让我认出了他是我的父亲
但没有提旱烟袋
11 青铜时代
我只想说：好心人，给我唱首歌吧
起风了，雨还没来
你挑逗着琴弦
金蔷薇开花了，顶着一个小小寰宇
几万吨的阳光都给我搬走了
可一块矿石落在心底，比一只拳头还小
我怎么就不能移动一步
好心人，你的歌声不是盛在夜光杯里的酒
我得搬动采场上的矿石
阳光的花瓣在一瞬之间绽放
比你的抒情还要铿锵
你的歌声悲伤起来，低泣着
我却在矿石里找到一个坚硬的词，找到火
找到一具头颅，一根舌头
一块矿石的言语，是你无法比拟的
两个人的沉默，如临大敌
你放弃了漂泊的琴，发光的羽毛
你屏着呼吸，一粒粒星星早已
踩在你的头顶
跌落你迷离的眼眸
我只能说：好心人，你睡一会吧
我得剥蒜头一样剥开那一个顽固不化的词语
看看它别出心裁的青铜时代
12 寂然无声
我看到了瓦片，再远一些，有树的华盖
在鼎盛的日子，它们，寂然无声
它们也睁开了眼睛，只是，默默注视
风，从它们的头颅一遍，又一遍的吹过
我看见了一片枯黄的叶子，轻轻地，轻轻地飘落
它是打开的，就像我翻阅了，还来不及合拢的历史书
我能说些什么吗？我看见过眼泪，在悲伤与幸福之间噙着
一个人上告下告，磨破了鞋底，才讨回一年的血汗钱
我看见过微笑，在几度挣扎之后，回到故乡
在庄稼地里，种下梦想与彩虹
我不能再说了。历史是走过去了的苦难，为什么还得重新拾起
一只乌鸦低低的掠过河岸，它的黑也涂白了。它叛变了
但，有一样是变不了的。就像瓦片打碎了还是瓦片
叶子落了还是叶子
我突然想起了血，在涂片上，有铁的分子
然后，我骄傲了。我开采的与你的生命息息相关
而且，融进了你的脉搏
这一些，像一鸟飞过，寂然无声
13 告别
今早吹起的风不是昨天的
我也不是。
昨天的我早已死了。在赶往死的路上
遇见你。什么也没说
只是彼此抱拳。凝神地看看
还说什么呢？告别，总在路上
没有雨，比落了雨还要冷清
但你怀着雨的心事。让我想到彩虹
那是一个弱女子。有着江南的纤秀，矜持
不乏温柔，体贴
我走向了采场。时针的尖锐穿破了她的静脉
流血不止。但没有喊痛
今早的风没有带来她半点消息
我靠近了水，我在水里，淹没的只能是一段往事
她说：那是藕。只有她，如莲
她在风中凭栏眺望。你是近水楼台
昨天的我不复存在。如果爱，你得像一块矿石
建筑在我的体内，你得让我的骨头，有着矿石的强辐射力
力透纸背。力透你的脊背。可你的眸
是秋水。你要把我溶解了
请留下我的一滴血，一粒眼泪，说明我来过
偌你遇上了她，什么也别说
她是悬崖，你不是璀璨她的瀑布。不可以
绝不可以：同病相怜
14 雨
自天上来，也只能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所有河流竖起来
也只能是一挂挂瀑布
但我相信，有一粒雨溶在其中
但我找不到它的晶莹与清亮
多像我
在芸芸众生，人海茫茫中
你找不到我，空留一腔遗憾
这有什么可忧伤的。从昨日凌晨到
今天的傍晚时分
柴静说：有一场雨要来
我雀跃了。采场上的矿石
只要有雨浇灌，就可以开出妖冶的花朵
所以，我焦渴的等，苦苦的盼
但，雨没有来。多像命运的降临
一门心思的想：好消息正赶在路上
可，今日把昨日颠覆，明日把今日泯灭
凌乱了的时光，只有一张破碎的脸
焦悴的，故里黄花
雨还是会来的。诚如一位老矿工
卸下工装，卸下不辞的劳累
想安静的把曾经没有的幸福补偿
他脚步蹒跚了，背驼了，目光不犀利了
却在某一个上午，徒步上了采场
只为了，多看一眼那些会飞翔的矿石
雨，敲打在采场铁皮盖的工棚
一些往事如烟雾，缭绕了
他点燃一根烟，继续着下一个话题
即使扯得再远，也离不开这一座矿山
这是宿命。但山寂空空
滴嗒，滴嗒
雨，一直下，下个不停
我看到了山脚一树杨柳，分外清新
有希望徐徐的展开翅膀
飞过雨，驮回彩虹
15 在山的那边
一些忧伤的事，把采场逼迫的
低了
我突然想起早晨的饭盒给一只蚂蚁
爬过
在一块嶙峋的岩石，在它尖锐的耳朵边缘
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
却留下了一粒心跳
我把每一件事物阅读成风景
在山的那边
我要寻找的一个陌生的词，是否有含情脉脉的
温暖
在山的那边，要有一间低矮的房子
像一株秋天的向日葵
安放着我饱满的往昔与曾经
多少年之后，当我奔跑
向山的那边，一条清澈的河流
给我洗了把脸
我触动了这一个世界最坚硬的部份
原来，不在别处
而是在我最柔软的身体里
伴着脉搏，匀称的呼吸
一扇泣血的心
在山巅上，寂寞的
融入了拔尖的矿石
16 午夜
-----缅怀开发矿业的先锋战士李秋和
流淌的节奏里，看到了光
看到了火蝴蝶，看到了你的眉清目秀
一转身，回望采场
有思念裹着矿石
满天的星星踩了一地的脚印
它们帮着我寻找你的踪迹
在矿石的沉默里
你安然的入睡，你看不到我哭红的眼睛了
我想了些什么，也似乎没有好好的告诉你了
是呀，你的肉身终将腐烂。你的骨头会藏在
哪一块矿石里
你拥抱着风尘中的旧爱
从此，迷乱的春天，我走向泪水的核心
我走向了你。没有半丝的遗憾
在你倒下去的地方，竖起
一面鲜艳如血的旗
竖起你的悲痛，挽回信仰的力量
穿透冰雪。穿透历史的履痕
我怎么可以哭呢？我怎么可以擦去带血的泪水
怀念，这一个我生命里的陈词
还有着最初的温暖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夜晚，我不承载太多的
痛苦，悲伤，以及马车运过来的幸福
我只能祈祷，虔诚的，义愤填膺的
为了你，我只能如此
告慰心灵的不安
风还是从笔架山吹了过来。你冷吗？
这一个十二月的冬天
冰霜在树梢挂了几个霭雾朦胧的早晨
现在是午夜，我站在一个风口上
转身，读你坚毅的脸庞
其实，我怎么读得懂你。读懂了你
就读懂了一册浩瀚的矿志
繁星一般的文字里，还有着你的鼻息
有着你的，从未消逝的青春
17 简。爱
说到采场，得先说说大头皮鞋
鞋面上嵌入了一块铁
每一个日子
也铁了起来
笃信生活的美好
十元三双的袜子，穿不了几天
脚指头与鞋底亲密接触
痛。总是在细节末梢
总是在最不显眼处
所以，你看到我的阳光
也可以把你灼热
一年一双的大头皮鞋
当我决定要把它扔了
采场，我过了三百六十五天
搬动的矿石里，又有了我的一根肋骨
是的。我的时光可以零卖
我的身体可以零卖
“这一具臭皮囊，扔在山里
喂秃鹫，喂雄鹰，喂狼”
所以，活着的时候，野性
是另一架标本
值得安慰，在一块粗糙的矿石里
读到了一张粗糙的脸
熟悉的，却又陌生的喊不出名字
最灿烂的风景还没有命名。但一定
藏在一双鞋里
说到采场，我扔了一双大头皮鞋
曾经的过往也渐渐
走出了视线。但你还在
我的祝福还在，却无所谓明天了
18 剩余部分
它亮了一下，又熄灭了
一块废弃了的矿石
劈头盖脸的阳光
深入了它的肌肤
弄得它极不舒服
它好不起眼
却按了一颗鹅卵石的心脏
它裸露着，给阳光
灼伤
它太不活跃了
它的沉稳让它失去了一次表现的机会
它隐忍的相信：
命运的神会再一次把它眷顾
它亮了一下，又熄灭了
它不能弹尽粮缺
它不能装腔着势
它不知道什么是大光辉
它苟且偷生
高温带来炎症
我担心它会破伤风
我害怕它的坚持是一场徒劳
它亮了一下，又熄灭了
这一定是它的理想
除此之外，还能剩余什么
我没有跑过去，把它攥在掌心
我不愿让它看到我的命运
颠沛的流离失所
19 蓝焰
不远的山上，风，按兵不动
我看到了蓝，一直燃烧
在一只松鼠的眼袋里
它肯定看到了我。垢土灰脸
从一竖井爬上来
“多么巨大的怪兽”它嘀咕着
蓝就发自它的内心，往上窜
在它的眉睫摇曳
它按住了风。蓝
却在我的骨骼里生长，渐渐，蓬勃，茂盛
“做一只松鼠多好”
是呀，它的乐器多么的简单
奏出阳光的蝴蝶多么的简单
它看着我是多么的简单
它爬上了一棵树，荡秋千
游刃有余
有风吹过，那是它荡起的风
漩涡内心的涟漪
那也是蓝的。并且，深不可测
20 一只蝉飞上了采场
这一座石头的城
阳光，长得茂密
一只蝉，断断续续
机械的，把夏天压榨
一只蝉，送来了火热
却拒绝，一双眼睛的回访
它从哪里来？这一个制造摇滚的家伙
它没有让我心旌荡漾
而是有一种苦涩，辣出我的汗
辣出我可爱的泪水
它什么时候上来的？一大清早
我们颠簸着一路崎岖
车窗内，谁也没有发现它
而窗外是迷离的烟雨
但它来了。却又不知藏在哪里？
只有破碎的，不完整的鸣声
在一阵阵滔天的热浪里
滚滚而来
这是无法拒绝的。更无法预料
一个上午，接着，日落黄昏
它几乎一步也没有离开
而它的嗓子却有一些沙哑，富有磁性
真不知道，这一天采了多少矿
侧耳听到的，只有蝉鸣
只有它的纠缠，颠覆着我的命运
21 夏日剖面图
我把夏天端了出来
我不需要它的火热
我要的，是一颗滚烫的心
在下午，柠檬样的黄昏
一个矿工在扳道
火车，火车，他一阵欢喜
只要火车来了，他的奖金就有盼头
他的工资也不折不扣
他有小酒喝了
他鼓起腮帮，吹了一声口哨
火车，火车，途经了他的小站
多像刮过了一阵凉风
他多像一列火车，在时光之上
岁月之湄
他的确是一列火车，他牵引着一家人的幸福，美满
欢歌，笑语。当然，也有苦恼，哀怨
他小跑了一段路。他不是舍不得火车
而是油光发亮的矿石
只要有矿石，还愁没火车来吗？
他一跑，带动了一股风。其实，跑动的不是风
是我端出来的一个夏天。一头淋漓的汗
浸湿了劳保服的汗
他也想甩成两瓣。就像花朵。
22 四月，打开的一个词语
只拧下半个句子，有什么把我掏空了
窗外，没有星星
蟋蟀的琴弦弹奏得多好
多好的时光，分享给了一张晚报
我不该读这样的句子，尽管写得完整
丝毫不差
只能怀疑眼睛了，怀疑它的迟疑，它的模糊
它的斤斤计较
那么多的诗人，在写下半个句子
卧夫，走好
走好，卧夫
这些给滚烫的泪水洗干净的词语
布满了血丝，攥紧的拳头，只为了身体不颤栗下去
是的。挺住。一生的短只为了在辽阔的土地
勾勒一条漫长的地平线
拿青春的火热，强劲的舞肢，以及憧憬中的未来
血肉之躯可以腐烂，但春天送出来的一首诗
不能念给你听了
但它立在那儿，就像一面旗帜，那是希望
如初草，一定会生长的茂盛，长得惊喜若狂
那就没辜负你了。你是诗人
鲜红的血液还一滴一滴地
滴在那一顶至高无尚的桂冠上
滴在你年轻的盾上
原谅我吧。一个写不好一行句子的农民
我一年四季都是跪着的
哦，土地，或者家园，眷恋着我的热爱
所以，我不能死。所以，我要更好好的活着
23 会唱歌的叶子
一棵树，在清晨
是扇形的
我是说它打开的叶子
或者，启开的心扉
它不掩饰什么
忧伤是陈腐的朝霞
但它没有忧伤
它的快乐从它投入我的视线开始
就像涨潮，一浪高过一浪
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卖声
在学校的门前
我注意很多天了
一个穿白色袜子的女孩似乎从那一天的黄昏
电波一样的消逝了
一辆泥头车发了疯的把学校的围墙
撞倒了，冲进了一位女老师的喉咙
血泊般的夕阳如一面倒挂的旗
哽咽的风再也没有歇止过
那位女老师在上课时依然点女孩的名
但是，我只看到这一棵树了
看到一枚枚会唱歌的叶子
如月亮船
24 老钟
他是一尊老钟
腿脚还算麻利的走进采场的一间铁皮屋
几十年的风雨
从他记忆里泼了出来
忘不了----
攥紧拳头的七月
攥紧了一种高贵的使命
夺矿大会战的1984
他没有下过一回采场
那一年
生产队的责任田里
金色的稻浪是丰收的喜悦
他怀胎十月的婆娘
在镰刀的光辉下面
给他树立起了一柱矿山的根
那一年
他激动地给儿子取名
“奋发”
一定要图强！
在短短的几个月里
夺矿！夺矿！
他的言语卷起了几堆雪
我吃惊于他的平静
他是一尊老钟
时针的马蹄没有把他辜负----
每个月，他领得着比工资
还要高的退休金
隔三岔五
能够喝一杯小酒
知足了
25 在一块空地上比划一座房子
阳光很美。在一块空地上，来来回回的踱步
没有给秋风吹茅屋所破歌而困惑
从神经末梢蹦出来的词
都可能是一块砖，一片瓦，一根原木……
我在一个词语的内核走进了春天
阳光清丽。在岑水花园有我一个房号
一辈子的奋斗，只为告别一个公共卫生间
但是，妻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是一栋“田”字楼
我只得在一块空地上，比比划划……
这更让我坚信：所有的美好都会在春天里绽放
向左七步，向右七步，再向左七步
我走出了春天的轮廓，完整，辽阔，充满生机
我把阳光装进口袋，然后，让它照亮一间潮湿的，阴暗的屋子
然后，写下的文字长出荆棘，刺痛爱抚我的每一双眼睛
我不体察春天的短了，就像我的咳
牛一样的反刍
26 尖锐的温柔
一个没有轻音乐的时代
花鸟虫鱼游弋在岩石里
一个没有星辰的夜晚
少女的梦找不到温馨的港湾
她在采场
矿石吐露呓语
七叶草的薰香
懂了她纷扰的心事
她刚刚分到钻井队
那是男子汉的天堂
她撩拔的点燃欲望之火
炙热的烤弯一双双粗眉上的睫毛
她是城里的月亮
邂逅的白马王子给她遥寄了一泓相思
笔架山吹来的风
撩乱了她的刘海
她抚摸着一块矿石
嶙峋之利器
割不断她心头的哀怨
27 农民工
离乡背井
在采场上干一个月
就是两季稻子的收成
山脚下
搭起简陋低矮的工棚
可以给他们一个好觉
他们渴望女人
难以忍受的饥饿盛在
二锅头的老白干里
老板娘最懂得他们的心思
也就半遮面地让他们粗糙的手掌
趁机的摸自己的殿部
不怒不恼
他们每一个日子都在风雨着
病了，没有医保
老了，领不到一分钱养老金
但他们，没有朝三暮四
“去哪里都是干活。
可在这里
老板从来没拖欠工资
没打白条”
好像他们的老板良心太太的好
好像他们命该如此
28 每天，我携带着一块矿石奔跑
终将投入火炉。
一开始，它一定是一颗受精的卵，一粒胚芽
三十年了
不事喧哗的生长一枚矿石，一块心头肉。
我何尝不知道它的重量
一如罪孽
每天，我携带着一块矿石奔跑
只不过为寻找一句供词。
我是清白的
既使离开现场，也可以看到背影的人
一万多个日日夜夜
我的血喂养了一块矿石
尽管它还粗砺，显露不出锋芒。
采场，祭奠青春
每一块矿石是矿工的孜孜以求
长河落日之下，那一座高不可攀的炉膛
岂不在把我们冶炼？
头颅的光芒
矿石燃烧的燧火，并且，只留下一粒火种。
29 篮球
篮球是圆的，但他不能围着篮球转动。
皮包骨头的他，穿一件大号的工衣
蹬一双牛皮鞋
在采场，他跟师傅学机械维修。
他是围着机器转动的一个人
篮球，是绝缘体。
但他确实有一只篮球
挂在他床头的尼龙网袋里
他只得在晚上，把它拿下来擦擦灰尘。
有一天傍晚，他把篮球扔出了宿舍
嚎啕的哭了----
夕阳下，操场上几个学生
热火朝天的打球
他就像一粒沙子，怎么也融不进一只眼。
一样的豆蔻
为什么自己的篮球转动不起来？
都说篮球是圆的。
30 我看到的落日是一块正在冶炼的矿石
当它到了家的门前，就是一块好铁了
母亲可以趁空闲把它拿进打铁铺
打一把雪亮的镰刀，割猪草
打一弯锋刃的月锄，种蔬菜
从采场下来
夕光轻轻的流过你的肩膀
你伸出一只手大抓一把
只灌满一衣袖的山风
你久久地站住了
那是一块多么结实的矿石
在大山背后的炉膛冶炼
那一定是一块好铁
一定可以打一些器件
一定可以落在自己家的小庭院
母亲一脸桃花
满抓了一把米喂鸡
等着捡几枚鸡蛋
31 白鹭，一只又一只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哦？白鹭
轻轻地飞了下来
在矿山宽阔的草地上，它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哦，白鹭。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在碧绿的草地上踱着方步
优雅，安逸，自得。如此，可以做多久的停留？
那是秋天一个晴朗的午后，夕阳的门环
才刚刚扣响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哦？多么洁白的云
轻轻地飘了下来
我的眼睛把自己欺骗了一次
在矿山十余年
我第一次领悟什么是一行白鹭
但它们，此刻，不问青天
哦，白鹭的白，在草地上堆起了一堆雪
32 风从笔架山吹来我一无所知
没有笔架，只有山了
长草的笔架山不长矿石
它逶迤着，如一尾蟒蛇吐出了杏子
它是有话要说的
它把唐朝的月华说得只剩山脚下的一泓清泉
和几声滴翠的鸟鸣
但今晚的月亮属以矿工
采场上还在热火朝天的采
风擦亮了矿石
站在一台潜孔钻前
所有的希望都在向下生长
我听到了谁低语呢喃，恍若隔世般的
有星星踩在山脚的屋顶上
一盏豌豆大的灯折射灵光
风从笔架山吹来，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
把好的消息赶在路上
33 一架钢琴在采场弹奏出一只蝴蝶
在采场,只有一堆堆白色的石头
霜降了
我需要一把刀子,割出白色的肉
越割越深
我看到白色的骨头了
我看到了一线光亮,在白色的石头裂隙豁然闪现
那里藏了白色的梦
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
它染上了我的血液,芬芳的叠加妖娆
那些白色的石头,还没有走进戴白色帽子的炉膛
我只能在采场弹奏阳光
34 开蒙的秋天
落叶乔木，在秋天，删减了思想的枝蔓
我也随之变得简单，明了
在采场，每一块矿石都是象形文字
它们，经我的精血孕育，并且加以繁殖
我由此敬仰天空的高远
所有希望的翅膀呼啦啦地压倒了
灌铅的乌云
35 雄性的矿山
矿工的心贴着锃亮的潜孔钻头
螺栓浆突飞猛进
思想要爬上哪一层采矿面
卑微的灵魂才可以行云，获得自由
一双深沉的眼眸，把今夜的月光洗得透白
触摸到哪一块矿石的神经末梢，它在妊娠
就像站在没膝的庄稼地里
腆着大肚子的婆娘
把一株株水稻割得大汗淋漓
习惯了你腋下汗臭味的婆娘
发誓要给你生一个沾满矿味的水壶把儿
硬派的，让你站在自鸣得意的女工面前
就像矿山刮起了粗犷的雄性风
思念如水
给精致的月光洗白
洗白了的思念是一阙清瘦的词
却让一枚潜孔钻头抒写地深入骨髓
痛着，也纠结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
36 割下年轻的头颅
不要产生幻象
当你攀援上采场
你的命运，一如深埋岩层的矿石
三块岩石夹一块肉的悲壮
穷尽你一生的漫长，力拔千钧地抒写
也许，还来不及星光闪耀
那一个走进矿史的人
浴血，割下年轻的头颅
轰烈地做了红旗下得蛋
别无选择
风雨一生的漫长，你学不会做一只松鼠
悲苦的灵魂，只得潜沉向下
卑微如矿石
但每一块骨头绝不能缺钙
你攀援上了采场
高昂的头颅是继往的开来
是智慧的光
劫后重生的啼出凤凰的铿锵
37 阳光的花瓣
阳光的花瓣不会绽放在巷子面上
每一个矿工热爱着它的倒影，也珍惜着雨水
沧桑了的前额是一条永不枯涸的河床
高分子的盐结晶缠绵的思念
掘进一尺的信仰是一面竖旗
只有热血沸腾，复活一块矿石
睁大瞳仁的矿石，凝视每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就读懂了尘世生活，他们内心的沉默是伟大的隐忍
抵御深入肌肤的痛苦
矿工的太阳在廉价的二锅头里猛灌了几盅
脸红脖子粗地行令猜拳
再匮乏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张胆的精彩
“像狗一样从狗洞里钻出来”
这是矿工的黑色摇滚
呐喊得比崔健还撕心裂肺
但只要拿一把小刀割下一磅肉
都有一个时代鲜明的深沉底蕴
阳光的花瓣不会给风雨凋零
就像矿工还挑着一肩的霜
38 零点的钻探工
太阳从笔架山轻轻洒落
一粒粒金色的种子
到了夜晚植了满天的星星
年轻的矿工披着星光攀援上了采场
今夜他上零点
他的腿抬得很高
一束束灯光把他的身影定格
年轻的岩画
他站在潜孔钻台前
钻头的纵深直插入岩层的心脏
他听到了岩石急促的呼吸
他听到了钻头碰触到了矿体
他爽朗地一笑
散发出青春的魅力
明天在这里爆破
一块块古老嶙峋的矿石是矿山的春天
而今夜他唤来了希望
在岩石里点亮了一盏灯
钻探是求索
青春是求索
漫漫岁月征程是求索
在生命的轨迹上他划出了一道美丽彩虹
今夜星光灿烂
每一颗星星都许下心愿
腾飞吧宝山
璀璨的明珠在南国熠熠生辉
39 唱响春天
春天孕育每一个矿工的心田
奔向采场吧一起为春天呼喊
颤栗的阳光燃烧心中的梦
纵使千年不醒也要把采场踏得铿锵
每一个日子掌心中的梦只有默默耕耘
让辛勤的汗水浇灌
梦一定会绽放温馨的心香一瓣瓣
芬芳地洒在采场的路上
洒在矿山没有虹霓的夜晚
每一个日子殷切地把祝福热烈地呈献
纵使没有美酒没有轻歌曼舞
只要伸展粗壮的双臂在采场
迎来满天朝霞在锦云里抒写锦绣
灿烂
每一个日子春天是爱的生机
春天是一挂挂亮丽风景
凝眸处处
矿工奉献的身影是年轻的血的再版
炽热如焰与日月争辉
哦 春天给潜孔钻机钻探出来
那一些褐色的铁矿石也会唱起
美丽动听的歌
40 向太阳倾诉
太阳每一个清晨从山巅冉冉升起
屹立山巅是刮起雄性风硬派的矿工
矿工伸展粗壮的双臂拥抱太阳
又将向岩石的深层开采太阳的诗篇
是朝霞渲染了每一个清晨明快的色彩
矿工挺立的脊梁铁塔一般
宽宽的前额
在挑亮矿石时也点亮了一盏灯
只要心怀希望
心存高远
就没有战胜不了的艰险
就没有收获不了的硕果
每一个清晨拾级而上的台阶
把往事一一晾晒灿烂
只有矿工抖擞铿锵的脚步迈向辉煌
每一个清晨硬朗的风吹皱岁月
却唤醒了沉睡的心灵
通向采场崎岖的路上年富力强的矿工
深情歌唱
有了我们的开采矿山一定会更加
丰饶美丽端庄优雅
也一定会更加浩气磅礴
钻探是青春的上下求索
即使沉默也不叫冤
一腔赤诚没有铮铮誓言
挥汗如雨浇灌铁之花
竞相怒放
41 在采场仰望星空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难以驾驭
只能以旁观者窥视
漫布在它周围的事物
亦只能游鹜八极地联想
就像今夜我站在采场
站在矿山的至高点
只有风拍打着我柔韧的肩膀
是的相对于每一块巨大矿体抖动的肩膀
它太柔韧了
但它敢于义不容辞地担当
今夜我只能凝望银河里的星星
多么的晶莹璀璨
那是亿万年前的光
那时我是活的化石
可以容易地喊出每一个美丽的名字
今夜我只能静默地聆听矿石
深藏不露的呓语
那样的小心屏着呼吸
却看到了山角下一间低矮的小屋
闪烁萤光一般的灯火
一万颗星星踩上它的屋檐
把每一片瓦从容不迫地翻转过来
才让我看到那是祭坛所有生命的归宿
42 热血
倘若岩壁上可以镂刻年轻的誓言
那么请饱蘸我的热血
从第一次攀援采场我就毅然地
把姓改写矿了
请相信
每一块嶙峋的铁矿石都将由热血点亮
在一夜之间
采场绽放出一簇簇铿锵之花
那花一定有生命的绚烂
或者比生命更峻美只因
粗犷的矿工给太阳冶炼过
给暴雨淬火过
才醒悟为什么每一块古老的铁矿石
都是褐色的
褐色如血
褐色是忠心赤胆
为祖国奉献富饶的铁矿石
矿工一辈子在采场滚摸爬打
这就是壮烈的青春
生命的磅礴
即使没有铮铮宣言
燃烧的热血也要义无反顾地铸就
矿山的辉煌
从地壳的深层抬举无限灿烂的未来
43 人骨烟杆
历史是一只乌鸦，当它闪电般地
飞过你的头顶
犀利的一声尖叫，就像连根拔起
让你身体里的某一根骨头疼痛
历史一直在低低的飞。一根骨头
也可以很优雅
从骨缝里吸民脂民膏能够飘飘欲仙
“那是一根少女的骨头，……”我想起了曾祖母
她的一根腿骨给日本鬼子打断了
落下了疼痛的病灶
我想起了钓鱼岛
她是祖国的一根骨头，听到了吗
她还在不分昼夜的呻吟
“那是一根少女的骨头……”这成了一只乌鸦的罪证
所以，它一身的漆黑，漆黑如同白昼
卖瓜的老王在今年夏天给一个城管打了
他的一只胳膊粉碎性骨折
十一月了，他在喊疼
十二月了，他在喊痛
“他妈的一根骨头，怎么会贱命成这样？”
历史走进了陶罐，却不会灰飞烟灭
乌鸦还是乌鸦
叫第一声时，没人在意
叫第二声时，有人吐口水
叫第三声时，有人要把它赶走
只有骨头还疼痛不止。“那可不是一根少女的骨头”
44 表达愧疚
这么些年了，我经历的事
逐渐让我麻木
我知道，我只有三寸钉长
放在哪里都不会引人注目
可这一次，我坐在公交车的前排
上来一位老人，我没有让座
上来一位孕妇，我没有让座
上来一个小孩，我没有让座
上来一个瘸腿的，我没有让座
如果，上来的，是我一个至亲，我让不让座
每一个上车的，好像都瞟了我一眼
下车的，也仿佛扔了一个白眼给我
从起点到终点，我就在那些眼色里晃荡
真不知道，我的头会不会像阿Q的
长出癞痢
又或者，我得剃度，在人世，不是还有缘起缘落吗
我只能提起烧开了的一壶水
往杯子里斟
溢出来了，溢出来了
但不说：满了
45 梅花
站在桑麻地里
大声地喊：罗梅花
说不定，有一株桑麻跑出来回应
热爱桑麻的女人
取了一个耐寒的名字
掏出心窝子的血来
也只能把自己长成一株桑麻
麻是乱的
她开枝散叶之后，也是乱的
她的哑巴老公，梅花在墙角输出
一段香的前夜
戴上了镣铐
她把烧开的水泼在梅的身上
花，没死
而是越开越旺，越旺越开
她哭了。哭出的泪水染绿了一田桑麻
梅
逃不出冬季开花的宿命
一枝枝含笑的梅花，依偎着取暖
从梅花里喊出一个女人
喊出一株可以搓碎心的桑麻
雪，就要落了
46 燃烧的村庄
------致寡妇白克朗夫人
你的心里，一定是一块干裂的土地
渴望甘露的滋润
渴望一只蝴蝶，带来一场风暴
来吧，到林子里去
那里寂静，没有什么可以打扰
洗日光浴
你的酮体比出水的芙蓉还娇艳欲滴
我可以跪着，站着，躺着
让你尖叫
让你不可一世的战胜
撕去你的羞涩，这无比绝伦的事情
在多年之后，在葡萄架下
悄悄地想起，沉浸无边的回忆
你多希望再飞来一只蝴蝶
颤动单薄的翅膀
颤动你空旷的心房
可那时，你怎么可以遇上我
既使遇上了，你也会把我当作陌生人
只摘下一串甘甜的葡萄
给我解渴
给我洗洗风尘
那么，让时间慢下来，让风停下来
让所有的一切凝固下来
看着你打开的心扉
是不是有幸福的泪水
47 热爱，是的
你一定喜欢撑一支伞漫步雨中
但你情愿冒雨？
像我一样？在采场整理石头
十几年了，说不上的热爱
却在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
真的，石头里自有乾坤
堆高了的风雨，洗亮
前额最坚硬的那一块颚骨
它的痛苦，是我的小小幸福
你不会知道：雨，敲打石头
就像节日里擂响的鼓点
其实，狂欢的人愈多，我愈寂寞
我得意于饮着风暴，等待
一秒的壮丽
在雨中，我不能仰望
但脚下的风景最踏实
那些石头一定会带着我的体温下山
去制造它们自己的海拔
我还是隔着一帘雨幕，听到命运
的喘息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在雨中
挥霍青春的力量，却又那般执着
肝脑涂地
我别无选择的生活，如果说热爱
是的
48 梧桐花落
我多想跑到那一棵树下，听听落
花
惋惜着一些什么
患了风寒的老母亲坐在树下，打
量着去年的时光
残白色的小花，轻轻扬扬的洒了
一地
她的儿子还没有从矿山回来
我不能带给她任何消息，怕稍有不慎
时光就成了一味毒药
她安静的坐着，那么多的花瓣
几乎让她忘记了身体某一部分的
不适，或者疼痛
我多希望每一枚花瓣在半空中时
都可以喊她一声：妈妈
让她获得一些小小的慰籍与幸福
一地落花，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张
惨白的脸。那是她在矿山殉难的儿子
她唯一的，得以延续的香火
49 一个适宜登高的日子
天空低垂，我说雨就要来了
乌云是大片的翅膀
零乱的风什么也梳理不了
我在跟一块矿石交谈，说说钢筋，水泥，砖
把城市砌小了，把人的心也砌小了
雨就要来了，诗人，你还在青石路的小巷徘徊吗
我发现了一些惊慌的脚步，但没有走向我
在采场，只有嶙峋的岩石，拔尖的矿石
厚厚的黄土在坡度，想要飞翔
雨，就要来了，接近我的鼻息，才落到
我的眼窝
落到我一杯的心海，却给阻隔了
我才想起：人生，有多少是非不可相信
不可相信的命运，不可逆转的命运
也是一个星球
雨，就要来了。它得浇灭多少虚幻的事物
而一些事物的内部却发生着一场暴动
哦，一匹闪电的快马把雨驮来了
嘀嗒，嘀嗒
伴着心跳，说什么
相见不如怀念
50 泣
你不能像那一些叶子，一退再退
纷纷飘落下来
还有天高地远
你在天高地远里，信守一块矿石的承诺
“开采我吧，我有光”
这虚幻的词语，深入你的骨髓
与你的命运，同舟共济
我想到了玻璃，在抽屉的桌面上
压着相片
一些早已泛黄
却总留有几处空白
“这是你未来的领地”我告诫自己
却那样的不小心灌入了你的耳朵
你在采场
你在一块迎来风暴的版图
可你淡定自若，黑色摇滚从岩壁的裂隙里
穿透你的肺腑
一块矿石的壮丽，血染着你的青春
在一棵青春的树上，你是一枚沉默的叶子
沿着你的叶脉，寻回历史的轨迹
一块矿石的背部，写着你的无字碑文
“征服山的将死以山上”可你的肉身终将腐烂
只有骨头，开始演变，在岩层里
给一枚潜孔钻唤醒
51 不要这样来看我
那些飞翔的石头
在你不小心时
会坠落,砸痛你的脚
那些石头,是我开采的
我不知该怎么向你表达了
你的伤,是我抹不去的阴影
那些石头,是我开采的
它给了我一种生活方式
那些石头,炼为铁,也没有给我任何的荣誉
但它砸痛了你的脚
你是我紧密地朋友,我怎么可以伤害你
我怎么可以把你伤害
所以,你不要来看我
至少,不要这样来看我
那些石头,燃烧着我的热血
它的坠落
是我的不小心
52 天籁无声
说起红色岁月,我就上了采场
每一块矿石喝朝露喝得酩酊
它的一生也只有赤潮
这,多像我.赤诚的热血,青春,
不曾荒芜呵
我把一个滚烫的词写在岩壁上
一如,雄鹰振翅
这些枯燥的历程,我把自己悬在崖上
没有回头路了
天空与山谷一样的蓝,深不可测
一样的辽阔,漫无边际
我说出了爱.没有羞涩的说出来
随风飘远
我热爱矿石就像小时候热爱玩具.譬如积木
每时每刻的垒,搭,堆放
这些动词,幸福了我的一生
是的,我不敲着膝盖骨喊痛.这天气的征兆
与我不依不舍,我得含辛茹苦地把它喂养
丰沛着它的气血
我得说晚安了.告诉树上的鱼
我热爱矿石绝不亚以热爱一个梦境
它们睡了.枕着七叶草的芬芳
它们都到天上去了,闪闪烁烁
窃窃私语
我只得侧起耳朵,静静聆听
天籁的足音
53 矿山的月亮
当你看到的月亮
是一块矿石
你已走下了采场
一转身
矿石，就是今晚最美的月亮
你下了采场
山脚，那一粒豌豆般的灯火
是你的贪婪
在有月亮的夜晚
不要触动，那些坚硬的往事
也是一块矿石
嶙峋的，尖锐挺拔
它是你曾经的伤
可月亮不是流水
回不去了，忆不起了
你一个转身，再一个
转身
月亮给你呢喃
轻轻地，轻轻地
洒了一窗的芬芳
呵！你是开采太阳的人
月亮，从此，与你相依相伴
月亮，从此，就偎在你的臂弯----
一座多么宁静多么悠长的睡城
54 七月
七月，每一个日子都是铁质的
我就喜欢它的光芒
一把铁锤，我敲开了一块矿石
不让它沉默，只因我也寂寞
在采场，机器的轰鸣驶入了内心的工地
我的身体，每天都在建筑，每天都乐此不疲的接受
一些新鲜的事物
所以，不让它沉默，是为了分享我的快乐
而我的忧伤，只漂浮在内陆河里，等待月亮来打捞
等待一滴泪噙住一粒晶莹，一颗明亮
是呀，一块矿石只懂得我含笑终生
在采场，一块矿石比我还会隐忍，它的坚毅
要举起我的信仰
它让我想起锋利的镰刀，收割稻香，麦浪，头颅
我得把它送进火炉，它惠赠我烈焰
一起燃烧，一起锻铸，发光，发热
哦，七月。澎湃的青春酿造出来的七月
沸腾的血液喷薄出来的七月
在一条崎岖山路攀援而上的七月，说出热爱
是为了抵达更远的远方
七月，我不歌唱
七月，汗流浃背
55 祖国，请把我开采
从岩层的裂隙里
怒啸的寒风灌满了耳膜
冻得我瑟瑟发抖
祖国，请把我开采
我再也不愿
躲藏在阴冷，潮湿的岩层下面
我有我的青春
我要让它发光，发热
我要让它在没有强言壮语的日子
废寝忘食地抒写出一条波澜壮阔的地平线
祖国，请把我开采
既使，我是如此得卑微，锁碎
但我的心是充盈的
在那里，住满的爱是滚烫的
在那里，住满的情是奔放的
在那里，也有恨，那是疾恶如仇的
祖国，你要是不信
你把我开采出来
无论你投入我哪一座熊熊烈焰的炉膛
我都可以冶炼，锻造
钢筋
铁骨
这是我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
祖国，我亲爱的祖国
请把我开采出来
我什么也不贪图
但我只求奉献
我奉献你诚恳，朴素，坚强
我奉献你殷实，富裕，丰饶
我奉献你血肉之躯，灵魂之魄
祖国，与其让我
在岩层下面苟且偷生
不如把我开采出来
我也要轰轰烈烈
铿铿锵锵的
绽放
祖国，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声音
来自岩层的深处
却穿透了我的肺腑
祖国，请把我开采
把我开采
56 黄玉米
路过街心花园
一大早，天麻麻亮
一位大娘推着一板车煮熟的玉米
起劲的吆喝，叫卖
喷喷香的玉米
一下子把我勾了上去
那一根有嚼头的是糥米苞
当我一说出它的名字
一些忘不了的往事也有了一股嚼劲
黄玉米
老家的黄玉米一行行的种在自留地里
为了防止麻雀偷食
我还扎过稻草人
只有母亲心疼地说：
让它们吃一些吧
它们也得过自己的日子
于是，当风吹歪了稻草人的草帽
我只看到了祖国金黄色的边沿
黄玉米
在秋天，安享地站在老家低矮的屋檐下
驼背的母亲，脚步蹒跚的母亲
也默默地站在屋檐下
当风吹来，黄玉米唱出驼铃一般的歌声
一根根黄玉米是从老家走亲戚
来到这陌生城市的吗
它们呵着热气
睁大的瞳仁认出我了吗
哦，黄玉米
黄玉米
我一遍遍的默念
苍老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跟前
57 月亮
从笔架山往下落
当我在岑水河畔洗一把脸时
那么多的银辉给我披上了一件衣裳
我还看到了一些羽毛
在粼粼的波涛上
但我只喜欢此刻的宁静
一如盛开的夜是从我的胸膛打开
我还看到了一些往事
漂在抖动肩膀的石头之间
它们是那么得坚硬 ，有凌有角
让我不敢轻易的抚摸
我还听到了蟋蟀的二重奏
那是在一簇草丛里
这让我听到了一枝花的呢喃，那么细腻
在一片嫩绿的叶子，我还听到了诡秘的呓语
这一些，都是月亮的恩慈
我要握紧的
是灵魂在风中起舞的信仰
58 蝉的心事
蝉把整个夏天一小节又一小节的拉锯式的分割
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小女孩把一本书读薄了
当我操近路走在学校的泡桐树下
她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托着腮帮
掏空心思地回忆
她得经营自己的故事
她的目光跟我的视线交错了
这是故事的开端
却把这一个夏天绚烂
把蝉的心事琢磨的透彻,如淡薄透明的翅膀
偶然的一天
在启明市场,几个民警把她围住
并且,把她的一杆秤折断
她泣不成声
再后来,她没来学校了
我试图努力的把她寻找,还跟班主任去了她的家
只有一位半瘫痪的老奶奶
黑乎乎的墙壁贴满了她每学期的奖状
她挤进了南下打工的潮流
而泡桐树上的蝉把声音拉得嘶哑
59 通向黎明的矿灯
让我为你擎一只火把， 照亮你前行的路
从寂寥的黑夜到清亮的黎明
一条没有铺满鲜花的山路
只有荆棘
只有血与火的重生。
你迈开的脚步， 抒写着坚定的信仰
借着微弱的光
让我看清你春风吹皱的前额
也是一道坎坷的泥泞的长路
两条路， 未竟的选择
如果可以对称， 可以飞翔， 可以行云如水
我依旧， 凝望你， 消瘦的背影
那是铁塔般的高筑 ，伟岸的脊背。
是的， 没有黑夜， 就不能背负焰火
没有你的探索， 就不能产生正直的真理
所以， 你的脚步里， 没有脆弱的叹息， 也没有紫丁香的芬芳
只有辛酸的汗水， 只有苦涩的泪水
只有风吹干的痛楚
在幸福来临之时， 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譬如： 七叶草尖上舞蹈的露珠， 青青柳枝向下伸展
嘀嗒的雨。
你走的每一步， 都是抒写， 对于大地
你投入的每一份爱， 每一份热情
每一页篾言， 每一声叮嘱
都可以穿透一部锈迹斑斑的历史
只有回到现实， 瞭望， 时光汹涌翻滚而来的美好
你攥住了一只拳头砸下去， 铿锵的一面锣鼓。
啊， 没有打开的每一扇棂窗， 让心打开
没有睁开的每一双眼睛， 让梦打开。
60 祖国丛书（节选）未竟的路
如意的灯笼，挂在你家的屋檐下
烘托着一个神秘的谜语
在那里，有一条路，或者一个方向
带领你走向巨大的未来。
但那只是一个谜语，在没揭开来之前
天就暗了
难以抗拒的黑夜，蛰伏着一头头怪兽
它们产生在你的心里，等待风吹草动。
你不敢声张，在现实与未来之间
如履薄冰
你接近了一块矿石
你把命运全盘交给了它
就像你淋浴，你从头到脚都开始干干净净的。
对以一块矿石，它的静可以制动吗
它的柔可以克刚吗
但你不得而知：如果没把它采掘
它的命运在岩层
如果滚下山
它的命运如临深渊。
所以，你想获得更多的矿石
却不知酝酿了更多的痛苦。
你的泪水如果是幸福的
为什么洒下一粒粒忧悒的种子
而且，遍地开花。
但你的泪水是滚烫的
含在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蕊里
一刹间，你凝望到了群蝶起舞
你深信不疑了，在那里
有最美好的爱情。
于是，你不顾到底是黑夜链接了白昼
还是昼的白光长出夜的铿锵玫瑰
你俯览低处
一挂挂吉祥的灯笼次第打开了它的谜面
就像在一块块矿石里，点亮了一盏盏灯。
所有的未来的都来了，仿佛潜入了的一夜春风
把全部给露水打湿的梦摇曳在每一棵树的枝头。
61 截面的回声
我已看到太多的哽咽着痛苦的泪水
它们没有给我麻醉
而是让我更加得清醒
为什么还要赞美，还要言不由衷的歌唱
每一个清晨，连朝霞都是陈腐的
这是矿山的天空
没有哪一声鸟语啼破哪一片寂静
只有轰鸣的推土机，在现实的碎片与未来的鸿图之间
思想杂芜地掘
而一个三岁小女孩在家里肥大地穿上她妈妈的矿衣
淹没了她穿裙子的小腿
遭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泣不成声赢得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孩子，当你真正长大了
才知道什么是矿工”
当她理解了这句话的内涵
掂出了这句话的重量
就成了她发奋努力的座右铭
就成了她离开矿山的唯一藉口
我看到了太多的泪水从一张脸上哽咽的痛苦
我看到朝霞满天的早晨散布着陈腐的气息
与其说是矿山，不如说是祖国版图的一个小小横截面
62 任性
这里没有爱。一块矿石垒着一块矿石
就像在身体里建筑
让你看到了一个头颅，又一个头颅
闪烁智慧的光
朝你走来
才凝神，十根手指，长短不一
最坚硬的骨头是最痛的
来自岩层深处
一枚潜孔钻头跟它们交头接耳说了什么
才沿着一道光脉，豁然地亮出生命的铿锵
而你的建筑刚刚开始
你风雨着，每一记脚步都踩在大地的竖琴上
急促地，就像每一个早晨的六点钟
你穿着厚重的劳保鞋，把每一个楼道的楼梯踩得腰疼
踩得汗流浃背
一块矿石垒着一块矿石
这么简单的生活
枯燥着，乏味着，让你找不到一个陈词突兀它的新鲜
就像这一个抖擞的春天，还腐朽着去年的气息
你的青春建筑在你的体内
而你的灵魂低飞
掠过一个头颅，又一个头颅
扑凌凌的光，让你回不到从前
63 在春天，给你一首诗
在春天，梦是绿的
就像从襁褓里刚刚分娩出来
我不能把它惠赠给你
我得精心地饲养，就像饲养一只白鸽
让它长出健硕的骨骼，长出丰满的翅膀
飞翔在十月的天空里。
祖国，在十月的天空里飞翔的白鸽
是我精心饲养的那一只吗
在一年又一年的风雨里长大的鸽子
衔来一枝枝橄榄绿，衔来一串串金色的麦穗
衔来衷诚的问候，热烈的祝福。
这是从年轻的血脉里沸腾出来的语言
却酝酿于冰雪消融的春天
我穿越了多少冰雪覆盖的历史才深情地凝望你一眼
祖国。
但，我还看到了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
那是根深蒂固的
它伸出了粗壮的胳膊，广阔的手掌
在无限生机的春天里，我能给予你什么
大地无限延展，我却只清晰的瞭望到一个完整的
美好的，而有那么小的轮廓
就像一张素朴的脸，让我充满激情的想到
慈悲的父亲
想到那一个刀耕火种的沧桑岁月。
这是穿越了几千里风雪的春天
铿锵地踢踏二十四史，我站到了黄河的源头
祖国，我亲眼目睹了你衣衫褴褛的子民
没有叹息的背负生命的厚重
在嘹亮的船歌号子声中，如果大地是一架竖琴
我就是嘣出来的一粒音符。
祖国，是你鼓舞了我的勇气
拿一生的命运，一生的诤挚，饱蘸青春的热血
抒写一行激荡大地的文字
64 一寸
湿漉漉的花瓣是采场结霜的矿石
阳光在某一个清晨一寸一寸的把它们抵毁
最后只剩坚硬的语言极具干净的语言
而沉默的矿工为构勒更加完美的力的弧度
走向了痛苦的深渊
可阳光却一寸一寸把锦缎披向了这一座古老的矿山
如果 ， 从一部浩瀚的矿山志走不出一位健硕的矿工
屹立一尊创世纪的丰碑
那一些支撑生命美好的语言
也将变得轻浮空泛 ， 掂不出稍微的重量
湿漉漉的花瓣是山野风吹皱的矿工前额
那里 ， 深深铬印着峥嵘岁月古铜色沧桑
清晰的一寸一寸苦难的光亮
65 日子
每一个日子
扔在采场上， 犹如坚硬的岩石
不论你怎样理会
也长不出一点新意
你的憎恨布满了血丝
你的瞳孔放大了疑虑
为什么 ？一车车矿运下山去
你的工资没有加一级
你的奖金没有多一分钱
甚至有待提高的福利也原封不动
你不敢有太多的企图
你只期盼裤带别勒那么紧
手头宽裕一些
妻子的脸蛋红润一些
孩子的学习成绩优异一些
但， 一切如故
只是你的呼吸 ，在来来回回的采石路上
急了， 粗了，喘了
你不得不思量
最差的打算
是孩子什么时候接过自己的工具箱的钥匙
但现在 ，你担心的， 打紧的
是采场一个层面又一个层面剥离
多像风中摇曳的灯笼
有一个百思不知其解的谜
到底还能养活多少代矿工
66 月光白
月光无邪
伸向大地的触须也抚摸到了你每一根神经末稍
你不会无动于衷
你站在高处如采场你站在低处如矿区
你内心的河流不会没有波澜， 松涛， 甚至还有迷雾
还有俗世生活舔伤的泪痕
但月光里没有疼痛只有纯洁的怜爱
无边的毫不吝啬的惠赠
每一颗树在低语， 每一颗草在低语， 每一簇花在低语
每一块矿石也在低语
屋檐下的风铃也在低语
为什么只有你守口如瓶
一只蟋蟀 ，从月亮里的老榕树下轻轻一跃
就繁於了许许多多的蟋蟀
在今夜弹拔的琴弦 如丝如缕 如环如扣
那样的节节相生 结结相连
你深陷进去就像披了一件思乡的锦缎
月光 ，月光
洗的水一样白白在骨头里
67 当我写到天空
我只看到一米长的忧郁
它是竖的
因此，我判逆了往昔
所有的事物刚刚启蒙
或者，重新命名
我踏上的征途
是未竟的选择
这算不算一种惩罚
我甘愿站在生命的风暴里
聆听野狼的咆哮
我甘愿从灵魂里流淌出一滴热血
把最后的夕光凝入苍茫的夜色
这是矿山的天空，所有的飞鸟都归巢了
所有的灯火盛开，梦一般的诡丽
我高高得屹立采场
轰鸣的机器在内心的工地展现一派繁荣
一如既往。我只描绘矿山的天空
一米长的画布
只有一台潜孔钻纵深的采探
穿过岩层厚厚的被褥，抵达我所要的幸福
苦苦追寻的幸福
此时，天空高远
此时，星光闪烁出最洁白的羽毛
68 痛饮阳光
夕阳的余晖洒落岑水河畔，一位脸颊修长的矿工
解开了风纪扣，从采场略显疲惫的下来
俯身，掬一把清水洗脸。
山的眉黛是绿的。天空却格外的蓝。
他洗脸时，远远的望过去，就像一匹痛饮阳光的马。
69 沉默的西瓜
绿皮西瓜，坐在一辆拖拉机上
进了家乡的小镇
一路崎岖的风景尽收眼底了吗
那么多年了，我没有把家乡的小路踩得疼痛
但我没能忘了那一洼瓜地
在一地星光笼罩的瓜棚里，我竟没有听到西瓜的呓语
它们是清醒的。当我伸出两根指头，轻轻地敲
一声声的清脆，一声声的纠结
我一路抱着一枚硕大的西瓜，它的沉默也是绿的
当我以侩子手的名誉操刀，它竟没有喝断
它沉默着，让时间如死灰，岁月如粪土
它沉默着，我还是把它剖开
吃惊的是：每一丝肉都渗透着鲜血
每一滴血都浸染着我的乡愁
70 是谁，穿越了我的身体
请原谅，我这一生只搬动一个词语
它的坚硬使我难以进入
是不是隐忍太多的艰辛
才使它三缄其口
好像我搬动的是岁月，是风雨，是太阳
是星辰，是银河里的沙砾，或者瓦片
但它有金属的光泽，它的歌
是多声部的
它是火热的，又是冰冷的
从内心到内心
把石头归还给石头
我不得不想到雪，并且怎样穿过
一个漫长的冬季
那些嶙峋，那些尖锐，那些挺拔，那些突兀
给白色覆盖，多么平静的日子
我还是在搬动一个词语，却又举起了
一把铁锤
愚蠢的，以牙还牙
把胜利归还给胜利
请原谅，我紧紧地按住了这一个词语
生吞活剥的造句
我听到了骨头在击碎骨头
花，在身体里开放的
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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