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重重的行李,英子走出了校园。脸蛋红的发烫,头发像刚被水洗过似的。七月的太阳着实炙烤着每一个生灵。更何况,重庆的火辣热情声名远播。
挥一挥衣袖,告别母校耳际的云彩。英子老实的什么都没带走。除了厚重的编织袋,剩下的就只剩回忆了。梦想、友谊、爱情早就上了锁,尘封在月光宝盒里。此刻的英子,心里只有两个字:迷茫。
跟许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象牙塔与真实世界的严重区别让英子举手无措。至少,起初是这样的。光找工作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毕业那会,听群里的好事者们谈论过。我们系的某某,某某,某某签了特别好的单位,有国企的,有跨国企业的,有台资的。当然,研究生的队伍也是很庞大的。某莫被保送北大,某某被保送厦大,某某考上人大。出国留学的人员自然不可小觑,去英国的,去美国的,去加拿大的。应届大学生无外乎这样几个选择;找工作,考研,出国。创业的也有,数量不大,英子就没做考虑了。
英子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找工作,毕竟自己不是富裕人家。早点工作,积累社会经验,也减轻家里的负担。说的难听点,其实英子没得选。成绩不拔尖,能力不出众,模样很一般,能找个好工作就很不错了。
对英子来说,外面的世界并不陌生的可怕。大二休学那年,英子去广州呆过十个月。也许是压力大的难受,也许是困惑的可怜,也许是自信的丧失。那时的英子迷失了自我,认为自己只是读书的机器,一无是处。最后还是听了大舅的建议,休学一年。大舅是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肯定有道理。再者,对农村娃娃来说,考上大学不是件容易的事。好歹英子念的还是重点院校。
在出租房里宅了一个多月,英子觉得该出去走走了。起初因为妈妈的关系,英子进了服装厂。车间里,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快过年了,老板急着赶货。请来许多“抄更”的,也就是临时工。分计时的和计件的。很多老婆子也在赶货,都是手上的活。这些活其实很简单,难就难在机械重复,枯燥乏味而且夜以继日。算下来,一个小时也没几个钱。干了几个晚上,英子就觉得身体受不了。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多适应适应就好。英子的妈妈就在她对面,干查衫的活。妈妈打广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了。其实英子也心疼妈妈,看着妈妈这样辛苦,她更加觉得没好好念书不可原谅。可越是这样想,英子的思想压力就越大,自然承受不了。英子打算着,年过了,就不再工厂干了,得找份像样的工作历练历练。
身处他乡,没有门路。被中介忽悠后,英子决定上网自己找。念了两年大学,英语过了六级,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不是没可能。寻觅差不多半个月,英子给一个英语培训学校投了简历。几天后,英子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面试。学校不是很大,离英子住的地方很远。老板问了问专业,学校,然后就安排英子实习一个月。英子有两点考虑:第一,再去工厂丢爸妈的脸,自己也拉不下面子;第二,好歹是个学校,说出去好听些,也不至于被人贩子拐来卖了。于是英子住进了学校,开始了实习生涯。
首先,到各班听课,观摩老教师怎样上课的;
其次,守自习,特别是该堂课的老师有事离开的情况。
接着,学习闪卡,游戏,唱歌。
然后,学习教材,备课,说课。
最后,模课,考核。
英子本身是木头性子,呆头呆脑,笨手笨脚。上自习,个别辅导,备课之类都没问题。唱歌、游戏把它难倒了,特别是闪卡时的肢体动作。考核过两次,英子都没过,而且还引得学生哄堂大笑。老板没有直接解雇她,培训学校老师的流动性很大,英子成了随叫随到的替补。第一次觉得丢脸,第二次觉得难为情,第三次觉得放不开,第四次就不要脸了。反正丢也丢了,干脆丢的彻底些。一个月的实习期,英子却实习了三个月,着实笨啊!
厚脸皮的英子,胆子大了起来。朋友功不可没-----室友南希和老乡阿旺。
都是天公作美,没想到南希与英子同一天生日,只是英子大南希三岁。看着南希妹妹十八岁就闯江湖,能吃苦,英子好生钦佩。下班后,姐妹俩一起吃饭、逛街、聊天,甚至有时候在寝室里疯狂自拍。兜里没几个子儿,姐妹俩就一个盒饭分着吃。漂亮的衣服换着穿。南希还教英子化妆,可这土包子学不会,更舍不得包里的人民币。
有一天晚上,南希无意中看到网上有人招聘临时翻译。她强烈建议英子去试试。英语过了六级,口头交流肯定没问题。撞着胆子,英子给招聘的人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的,一听英子是老师,英语过了六级。直接叫英子第二天过去就是。英子心里面还是有点儿担心,万一被骗了怎么办。可那男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坏人,说不清楚,英子有中莫名的信任感。聊了几句,那男的原来是英子的老乡,都是小地方出来的。老乡见老乡,话题就多了。聊了估计半个小时,英子坚定地认为阿旺不是坏人。当然,凡事还是多个心眼的好。去之前,英子跟南希商量好了的。倘若过了工作期限英子还没回来,南希就带几个朋友去找她。每天三次电话沟通,少一次都不正常。公司地址、阿旺电话南希都记得牢牢的。就这样,英子有了第一次做随同口译的机会。
加油站旁,英子注视着来往的车辆。电话响了起来,阿旺打来的。他就在一辆面包车上,准备去机场接越南客商。车窗外,伸出了一只手,“英子,这边。”认出了熟悉的声音,英子上了车。没来得及缓缓,阿旺递给了英子产品的资料,关于牙刷的。没带英语工具,没有提前拿到资料。确实有难度。再专业的翻译人员都要做准备工作的,何况自己是大二的学生。后来证实这位越南客商是阿旺的老客户,还好还好,不然就搞砸了。估计是长途劳顿,越南客商没说几句就睡着了。
然后,就是接风洗尘。晚宴设在四星级酒店里,当地最好的酒店。圆桌上坐满了人,腕儿最大的就是阿旺的老板马总和马总的太太。都是很有气质,谈吐优雅的人。英子被安排坐在阿旺和越南客商中间。自己毕竟是学语言的,做翻译的不能上桌吃饭。英子觉得自己没有专业操守,没吃几口。可也不能自己坐到旁边去,怕是负了主人的热情。席间谈话不是很多,英子勉强能应付。遇到不知道名字的菜品,英子还是机灵,巧妙的用了this和that。英子只记得马总问了阿旺:“这个翻译怎样?”阿旺回答道:“交流没问题。”老乡,我太感激你啦!英子心里默念着。
晚饭过后,英子和越南客商都各自住进了酒店。这是英子第一次住酒店,没见过世面的英子心里很忐忑。和南希讲电话聊到很晚,困了也就和衣而睡,鞋子都没脱。还是不放心,英子给阿旺打了个电话。
“阿旺,酒店安不安全啊?”
“四星级的,你放心,安全。”
“我没住过酒店,还是不放心。”
“我们公司长期合作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英子这种恐慌不是没道理。想想大学里,每晚寝室夜话,室友们讲了多少被骗被卖的事情啊!加上都是生活在学校,外面的世界难免复杂的可怕。不瞒你说,英子的包包里装了两个电话,钱也分两处装。多个心眼儿没错。
第二天九点,英子随同阿旺来到了工厂。先去了生产车间,然后去了阿旺的办公室,最后去了样板间。阿旺告诉英子,其实他们公司有贸易部,但不想请那边的人来翻译,会产生利益冲突。样板间里陈列了各式各样的牙刷,报价各异。笔记本和软面抄成了交谈工具。遇到不懂的,阿旺打开金山词霸,英子看了马上一出来,虽然有点磕磕磕巴巴,但关键信息英子保证绝对没错。关于报价,本子上画了好几页,反复解释了好几遍。快结束时,越南客商对英子说了几句话:“英子,你是很传统的中国女性;阿旺是不错的男子。我觉得你们很登对。”英子只当这是玩笑话,阿旺是不会看上自己的。
送走越南客商,英子结束了任务。临走时,阿旺结算了工资。一天150元,两天300元。拿在手里,英子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毕竟自己表现的太不专业了。可又没勇气把钱退给阿旺,否则回去的车费都没有。阿旺不知道,为了这个机会,英子花了大力气准备,单来回坐车的钱都不是小数目。冒险包了个往返的摩的,还是南希把关过才敢的。下了车,英子才回过神来,阿旺好像说过出来工作要有责任感,有能力才接,接下来就一定要完成好。不管怎么说,这次邂逅让英子重新找回了点点儿自信,至少英子发现了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回校后的生活自然平淡。每当英子不开心时,南希成了最好的网友。大学快毕业那会儿,英子硬着头皮请问过阿旺的意见。不但没被骂,阿旺还给过英子很多有用的建议。这些建议至今仍就静静地躺在英子的邮箱里。陌生的朋友,能做到这份,很不错了。英子感激万分。
毕业了,英子正式进入社会。迷茫、困难、挫折自是难免。每当黑夜降临时,英子习惯性地摸摸口袋,拍拍胸脯,大胆自信地说:“不怕,不怕。我的口袋里有月光,一个叫南希,一个叫阿旺。”
◆你若安好,我生无憾◆
太阳快落山了,鸡鸭陆续回来了,走的最慢的呆头鹅也紧跟其后。庭院里,飘离着许多灰尘。原来是奶奶弯着身子扫着坝子。微风吹来,残留的沙粒和尘土便随风起舞。
农家人都收工了,门口经过扛着锄头的,拿着镰刀的,背着背篓的,提着水桶的。路过的婆子们总会和奶奶说上几句。
“李三嫂,打扫的好干净哦!”
“就是,三嫂就是勤快又能干。”
“哪里哦,你们尽拿我开玩笑。你们才能干。”
“咋不见李三哥呢?”
“你说我家老头子啊?表的在哪个土沟沟里晃。天黑了都不知道回来,像个小孩一样。”
“你还埋怨,你是掉进福罐子里了。一个村就数李三哥最勤快。老实又顾家。还有手艺,能挣钱。”
“天都黑了,走了,回家了。有啥子龙门阵明天来摆。”
“素芬,走了啊!话咋那么多哦!”
婆子们正聊的高兴,可各自的男人听得不耐烦了,上赶着催促婆子们回家。
“奶奶,爷爷回来了!”
“哦,我怎么看不到呢?”
“那里啊!那根田坎边边。”
尽管东儿极力给奶奶指明方向,奶奶还是没有看见。老人要是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耳朵也听不清楚。奶奶转身回屋,习惯地取来薄荷叶,准备泡一杯薄荷茶。爷爷也就这点小爱好,无论冬夏,每天收工后喝上一杯薄荷茶。携手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薄荷茶算得上是爷爷最奢侈的消费了。薄荷本不是名贵的东西,农家院里常用的物种。也许是迷恋薄荷清香的味道吧。
“爷爷!”
“哎!东儿乖。调皮没有?”
“我没有调皮。不信,你问奶奶。奶奶!爷爷回来了。”
小院里只听见祖孙俩的对话,奶奶迟迟没有出来。爷爷都习惯了,老婆子正给他泡茶呢。
“你回来了哈。歇歇,准备吃晚饭了。这儿,薄荷茶。”
“好。”
“爷爷,我也要喝。”
“东儿,你不怕烫啊?”
“过来,奶奶给你吹吹。”
东儿早就忍不住了,很想喝上几口。没等茶凉,一股脑儿的喝了起来。
“好烫啊!奶奶。吹吹。”
“你个傻孩子,等茶冷了逗嘛。”
“爷爷咋不怕烫呢!都怪奶奶,把茶泡好就好,哪个喊你泡弄烫。”
“哈哈哈!哈哈哈!”东儿的话把老两口逗乐了。大人们都知道茶若不用开水泡,自然泡不出精华来。四岁的东儿可懂不了这么多。
“好。东儿乖,奶奶下回专门给你泡不烫的茶。”
“东儿乖,跟爷爷进屋吃饭了。看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晚饭只是普通的农家饭,稀饭、凉拌空心菜、咸鸭蛋。最近只有两只母鸭下蛋,桌上自然只有两颗咸鸭蛋。
“东儿,过来爷爷给你剥蛋壳。”
“东儿,来奶奶这边。”
“老婆子,你吃。你知道的,我不吃鸭蛋。”
“爷爷,蛋蛋好香哦!你吃嘛。”
“东儿乖,爷爷吃不来鸭蛋,就跟你不喜欢吃青椒一样。”
“哦。这次爷爷我帮你吃鸭蛋,下次你帮我吃青椒。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
平常的晚饭,因为有了孙儿的陪伴,青菜咸蛋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东儿在城里上幼儿园,放假才回乡下。每年寒暑假是老人最开心的日子,也是东儿最高兴的日子。城里只能玩玩具,不能到处跑,车多人多。乡下可不一样,一片树叶、一棵小草、一个蚂蚱、一只蛐蛐都可以让东儿兴奋好久。东儿的爸爸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后来认识了东儿的妈妈,一个地道的城里女孩。东儿爸爸很有出息,没工作几年就买房取妻了。紧接着就有了东儿。爷爷、奶奶不爱去城里,奶奶说车太多,爷爷说空气不好。算起来就去过两次,一次是东儿他爸妈结婚,一次是东儿出生。说句实在话,老两口肯定想儿子,想孙子。本分的庄稼人懂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城里人讲究,乡下老头老太太去了人家不高兴,邋里邋遢的。
东儿他爸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孩子。至少东儿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奶奶生东儿爸爸的时候,还生了小姑姑。一对龙凤胎。奶奶身体不好,生的时候难产,孩子落地的时候都很虚弱。那个年代,妇人们生小孩都在家,请接生婆。因为奶奶难产,才去了医院。贫苦年代,爷爷只能选择保一个孩子。东儿的爸爸是男孩,自然就活了下来。小姑姑由于没有及时救治和护理,生下来三天就夭折了。因为这次生产,奶奶落下了毛病,从此没有生育能力了。东儿的爸爸至今蒙在鼓里。懂事的他很争气,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又取了城里媳妇,生了东儿。一家四代同堂,共享天伦之乐。爷爷的老母亲还健在,九十多了。
还有两天开学了,东儿他爸回来接孩子。手里大包小包的,买了父亲、母亲爱吃的东西,还有儿媳妇给公公婆婆买的衣服。
“爸,妈,我回来了。”
“李瑞回来了啊!坐。你爸在里屋呢!老头子,儿子回来了。”
“爸爸。爸爸。”
“东儿,想不想爸爸啊?”
“想。”
“想妈妈吗?”
“也想。”
“你想妈妈多一点还是想爸爸多一点?”
“一样多。”
“好儿子。”
东儿和爸爸聊的好高兴,东儿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爸爸包包里的好吃的。许久不见儿子,东儿爸爸自然就满足孩子吃糖的小小心愿。
“东儿,只能吃两颗。你妈说了,糖吃多了不好,坏牙。”
“你小时候还不是天天吵着要吃糖。”
“妈,东儿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瑞儿,这下你知道要面子了啊!吵着吃糖的时候跟在妈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
“哈哈。爸爸,好吃鬼。”
这时,爷爷不慌不忙的从里屋走了出来。点了根烟,抽了起来,烟雾弥漫的。奶奶打发东儿去另一边玩了,这父子俩正儿八经地聊了起来。
“爸,少抽点。对你身体不好。”
“戒不掉啊。你抽不?”
“原来抽,现在戒了。东儿他妈说对身体不好。”
“好媳妇啊!”
“爸,你和妈辛辛苦苦供我上大学,成家了都不能孝顺你们,我很惭愧。”
“我和你妈还做得动,不需要你们来孝顺。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
“爸,你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们跟我去城里吧!别再风吹日晒了,辛苦一辈子了。”
“李瑞,你的心意我和你妈都知道,我们在乡下自由惯了,城里不适合我们。”
“住着住着就习惯了。妈身体不好,城里医院好,看个病啥的方便。你们还可以帮着带带东儿。你就不想孙儿啊?我和玉琴上班挺忙的,你们能来最好了。”
“瑞儿,不说了哈。爸妈不能去城里,东儿就劳烦亲家公亲家母了。爷爷对不住东儿。”
“爸,你别这样说。”
“不说这个了。过几天就你生日了,要不在家过?”
“我都忘了。最近工作太忙,算算日子,那天得上班。不好请假。”
“瑞儿,你工作忙,爸爸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但这个生日你必须回来过。叫上玉琴。老李家的大事。”
“生日年年有。爸,最近工作太忙,真是请不到假啊。”
“啪!”爷爷生气了,把手里的水烟扔在地上。径直走向里屋,东儿爸爸被晾在那里。奶奶看着是起了冲突,急忙走了过来。
“瑞儿,惹你爸生气了啊?”
“恩。爸要跟我过生日,我实在请不到假。”
“你爸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这样自有他的想法。你都有多久没和我们多生日了啊?”
“妈,我知道你和爸都是为了我好。可对方公司催得紧,拿下这个单子,我就能还清房贷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可有些东西钱买不了啊!”
“妈,是不是你病犯了?或者爸身体有事?”
“我们好着呢。”
“那是奶奶有事吗?”
“不是你奶奶。”
“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家就没人了啊!”
“儿啊,听妈的,你生日那天一定回来。到时你就明白了。”
“我尽量,尽量。”
“奶奶,东儿要吃东西。饿了。”
“东儿,跟奶奶进屋吃饭。李瑞,快叫你爸吃饭。”
爷爷还是生爸爸的气,难得的一家团聚成了一湖平静。只有东儿吃得兴高采烈地,爷爷、奶奶、爸爸各怀心事。饭后,一家子“不欢而散”。
“爷爷,再见!”
“爸,我们走了。”
“奶奶,再见!”
“妈,你和爸要注意身体。”
“东儿,拜拜!放假了还回来哦。”
“嗯。拜拜!”
看着儿子和孙子远去的身影,爷爷的眼里流露着和奶奶一样的依依不舍。习惯了相依为伴,此刻两个老人坐在小院里说起话来。
“老头子,你跟自己儿子生什么气?”
“不是生气,眼看瑞儿就三十了。我打算告诉他。”
“合适吗?”
“是时候了。你我都老了,不知道还能记得她几年。”
“也是。那就告诉他吧。他应该知道。”
这天,太阳挂的好高,天气很热。奶奶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她知道懂事的瑞儿一定会回来了的。准备了一大桌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快十二点了,就算堵车也该到家了。等啊,等啊,等啊。都下午一点了还不见儿子的影子。
“老婆子,别等了。他们不会回来的。”
“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车子坏在路上。”
“要是有心回来,走路都到了。”
“再等等看。”
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没有儿子的身影。老两口失望地坐在院子里,同样的薄荷茶,同样的咸鸭蛋,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不会来了,回屋吧。”
“再等等。”
“要等你等,我要回屋了。”
爷爷正要转身回屋,小院里的沉寂被童音打破了。
“爷爷!”
“奶奶!”
“爸、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我就说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了啊,进屋吃饭吧。老婆子,把菜热热。”
厨房里传出了锅碗瓢盆碰撞的旋律,婆媳俩边做事边拉着家常。里屋内,爷爷和爸爸围着东儿有聊不完的话题。菜香里飘着家的味道。
“东儿,洗手吃饭了。”
“东儿乖,跟爷爷洗手去。”
“爸,开瓶酒吧!”
“好。”
堂屋里,一家人围坐着。曾祖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东儿。一家六口。正要开席的时候,眼尖的东儿发现了什么。
“奶奶,这儿多拿了一个碗,还有一双筷子。”
“妈,我把它收进厨房哈。”
“玉琴,不要收。刚好。”
“爸,怎么回事?还有客人吗?”
“没,就我们一家人。”
“哦,那就是拿错了。不管它。咱开动吧。”
“李瑞,等一下。老婆子,拿个酒杯倒点酒,放那边。”
“等等,爸我被你们弄糊涂了。”
“老头子,还是我来说吧。”
“等哈,你先给我找来纸和笔,儿子看了就明白了。”
“这儿,纸和笔。”
“瑞儿,爸念一个字,你就写一个字。写漂亮点。”
“哦。”
摸不着头脑的李瑞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两老满脸认真。
“你。这个字我认识,幼儿园老师教了的。”
“我。这个字我也认识,老师教过的。”
“东儿,看着爸爸写的字,合起来你知道吗?”
“妈妈,东儿不认识。”
“瑞儿,把你写的念给我们听听。”
“瑞儿,念大声点。”
拿起宣纸,李瑞的双手有些颤抖。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带着满腹的怀疑,李瑞念了起来。
“你若安好,我生无憾。”
简单的八个字仿佛用尽了李瑞三十年的力气,难道自己是收养的啊?鼓足勇气,李瑞准备问个究竟。
“爸,妈。儿子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你们一手把我养大。”
“好。儿子。”
“爸,我是不是抱养的啊?”
“糊涂儿子,你是妈妈亲生的。”
“那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对你妹妹说的。”
“妹妹?我有个妹妹?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是的,你有个孪生妹妹。”
“那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不在了。离开我们很多年了。”
“因为生病吗?”
“不是。”
“因为爸爸,因为妈妈,因为你。”
“老头子,还是我告诉瑞儿吧。”
“瑞儿,那年我怀了你和妹妹。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怀了龙凤胎,又是难产。生产很艰难,你们两个生下来时虚弱极了。去医院花了很多钱,医生说抢救你们两个要花费很多,我和你爸爸确实拿不出钱,所以我们做了个狠心的决定。你妹妹三天后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从此,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你身上了。可内心里一直很愧疚,对不住她。也不敢跟你提。”
也许,此刻乃至这辈子,对李瑞一家来说,最大的心愿就是那八个字了。李瑞提起笔,加了两个字,家从此圆满了。
“妹妹。你若安好,我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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