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一个令人撕心裂肺的日子。清晨六点零三分，阿爸的呼吸和心跳相继停止。阿妈紧紧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不许哭！要笑着送阿爸。阿妈还说，你是小女儿，替阿爸合上双眼吧。我站在阿爸床前，伸出的双手却停在半空中。阿爸，我是您眼里最后的风景，您记住我了吗？
因为阿妈，我们都没有哭。我们含着笑，把阿爸送走了，就像小时候送阿爸去远方上班一样。回到家，阿妈和哥哥姐姐弟弟都忍不住失声痛哭，只有我哭不出来。因为眼前都是阿爸含着笑，轻轻唤着“琼珠子”的样子。军人出身的阿爸是个铁汉子，从未见过他落泪，也未听过他呻吟，即使是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其他病人早已叫得声嘶力竭惨绝人寰，阿爸顶多是蹙蹙眉头，别过脸去，不让我们看见。
“琼珠子”，是阿爸对我的昵称，除阿爸以外，从未有人这么称呼过我，连阿妈也没有。小时候，阿爸在钢铁厂，工作非常忙，离家也远，每年过年才回家。阿爸每次回来最关心的事就是看我长高了没有。而阿妈总是说，你女儿又不是石头猪，怎么会长不高呢。看见别人过生日，我也想知道自己的生日。阿妈说，你就生在过年前三天，阿爸说是十二月二十七吧，外婆却说，生日是不能说出来的，不能让老天知道你又大了一岁，否则他会嫉妒的。爸妈孩子也不算太多，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生日呢？后来，从外婆那，我才知道了父母的担忧。外婆说，我三岁那年，曾经昏迷过七天七夜，外婆替我去“问仙”，神婆说我已经到别人家投胎，快出生了。于是，每夜每夜外婆、奶奶和妈妈都爬到屋顶替我“叫魂”，这样才把我“叫”回来的，所以我的生日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但是不管真的假的，每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我都当是自己的生日。
今天又是十二月二十七日，我钱包里还有生日去年爸妈给我的红包。去年生日，我在上班，丈夫接爸妈去喝茶，爸妈让丈夫把红包转给了我。我把红包放在钱包里，一直没有拆，只等着今年拆了继续请他们喝茶。可如今……
阿爸，在你离开的这二十来天里，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能找寻您的线索。打开冰箱，结婚十几年来，冰箱里似乎都没有间断过您做的肉丸和客家酿豆腐、还有炸的小鱼、亲手包的粽子……走在马路上，想起初一那年，您送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我去上学，一边走，一边给我讲交通规则；走进市场，是您那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这是您送我到南京上学时说的话。那时，家里经济相当困难，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吩咐孩子“省这点”，只有我的阿爸怕我冷着饿着。
就在一个月前，在上海出差期间，躺在病床上的阿爸还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询问我到哪儿了，担心我在陌生的城市迷了路。阿妈说，临终前几天，阿爸还错把心电检测仪当手机，满世界找我和儿子。
阿爸，快过年了，我的生日又到了，您再不回来，我可要变老了啊！
作于2014年12月27日（父亲的“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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