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辆从韶关开往南雄的大巴上,婉儿挽着兵的手,头枕着他的肩,惬意地闭着双眼.明天就是小叔子的结婚典礼,再过几天就是春节,几年没回家过年的婉儿心里真有点儿小激动,就连做梦也是甜甜的.
大巴行驶了约二十分钟,婉儿被一阵吆喝声惊醒了,睁开双眼,见车厢里的人都往后瞧,天生就爱凑热闹的婉儿不觉回头看着.
但见一年中年男子左手握着两支铅笔,右手拿着一根绳子往其中一只铅笔上套,然后问他旁边的一位小伙子,被绳子套中的是哪一支?猜中有奖,没猜中则输一张红牛,小伙子运气还真不错,不一会儿工夫,手里就握着一沓红牛了.
游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乘客,前面的一位阿姨终于按耐不住,从手提包里抽出了一张红牛,加入了游戏的队伍里......可是,她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不一会儿工夫,包里的钱都输得差不多了,她焉着头,无奈地回到了座位上.接着,又一位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大叔,脖子上挂着一旧皮包,鼓鼓的,放在胸前,一副农民工回家过年的打扮.他的运气更糟,眼瞧着鼓鼓囊囊的皮包渐渐地干瘪了,那位大叔的手颤抖着从身上摸出了一个黄金戒指对那中年男子说“这是我准备送我媳妇的戒指,是我一年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我现在用它来作抵押,这次如果赢了,你就把之前我所有的钱都还我好吗?我母亲还在住院急着用钱呢......”车内,气氛顿时躁动起来了,大家都可怜那大叔,让他别再赌了.一个落魄的民工站在楼顶准备跳楼自杀,楼下是围观的群众及110警察在紧张施救的场面在婉儿的脑海中闪现,婉儿回过头对那位大叔说“大叔,别玩了,万一又输了怎么办?输光了那还怎么回家过年啊?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呀?”不爱说话的兵也在劝说着那位大叔.“你没钱就别瞎起哄,别人爱玩不玩与你何干呀?”另一小伙子对兵说道.兵被激怒了,情绪失控了,也顾不得婉儿的阻拦了,一头扎进套子里去了,最后,就连给小叔子的份子钱也输没了.“用你老婆的一只耳环做赌注,赢了把所有的钱还给你,够义气了吧?”中年男子说道.“就听他的,最后搏一次吧,老婆?”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为了那最后的份子钱,婉儿无奈地,解下了一只耳环放到兵的手上.
车厢死一样沉寂,几分钟后,听那中年男子叫到“司机,停车.”车停了,中年男子跳下车.没过一会,又有人喊停车,就这样陆陆续续地,刚才不管赢钱的输钱的几个小伙子全都下去了,最后就连那位让人心生怜悯的“可怜兮兮”的,“老实巴交”的大叔也下车了.车上又一阵躁动起来了,大家这才省悟,原来这是一个骗子团伙,那位大叔其实也是一个托.
“怎么办呀?我那是准备去进货的钱,现在全打水漂了.呜呜呜呜......”是那位阿姨在哭.
“司机,停车.”一个果断而有力的声音让全车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婉儿.车停了,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婉儿大跨步地往车门口走去,正准备下车时,只见路上一辆超过了大巴约一百米的摩托车调转车头,返回到了大巴门口,一位身穿红色西装的帅小伙跳下了摩托,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那一群是骗子,他们骗了我们的钱.”婉儿指着大巴后面的几个骗子说.“好,你下来,跟我走.”红衣小伙说.
婉儿跟着红衣小伙来到了那位大叔跟前,“就是他,骗了我们的钱."这时,见那帅小伙打开西装,从内层的贴近胸口上的袋子里不知掏出了什么,在那位大叔眼前一亮,那位大叔就像是被下了咒似的,乖乖地从他那重新鼓起来的皮包里掏出了几大沓的钞票还给了婉儿,,就连那一只金耳环也老老实实地递到了婉儿的手上.
拿着失而复得的钞票及耳环,因为紧张,婉儿连声道谢都没说,就急忙上了车.车开动了,婉儿此刻好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问一下那小伙子的姓名及地址,后悔连他脸长啥样都没看清.婉儿把那位阿姨的钱还给了她.车上一片沸腾.“姑娘,你怎么那么胆大呀?你下了车,你老公也跟着你下,万一车里还有同伙,把你的行李也提走了怎么办?万一车内的乘客都等不及,让司机把车开走了怎么办?万一没遇见那红衣小伙怎么办?万一......,姑娘你可真行啊!”听着那么多的“万一”,婉儿开始感觉有点儿后怕了,全身也开始发抖了,兵紧紧地搂着婉儿.
那一夜,婉儿失眠了,兵也失眠了......
◆祈祷◆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早上,前来仁威祖庙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一位拄着拐杖的大叔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细瞧,原来是我以前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_世锦大哥.
他怎么就变得如此憔悴了呢?他不过就是大我五岁而已,几年不见,头上增添了不少白发,左边颧骨往上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道大约两厘米长的疤痕,脸也变得又黑又瘦的,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那一米七几的潇洒个儿如今怎么变得腰有点儿弯,背有点儿驼了?想当年,虽说他是一个渔夫,可也称得上是美女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他怎么也会在这呢?他之前不是从来不信佛的吗!正纳闷着,这时,世锦大哥好像也认出我来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履朝我走来,边走边喊我的乳名.看着他那吃力的样子,我忙迎上前去,扶着他来到了祖庙前的荷塘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此时的我纵然心里有无数个为什么,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世锦大哥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于是他用他那近乎低得只有他才听见的声音向我诉说着我们分别以后他的遭遇. "那是2010年的8月13日的早上11:30分左右,我和父亲把一大早从青州岛打上来的鱿鱼卖完以后,在回家途中,与迎面而来的一辆小轿车相撞,父亲当场死亡,而我也在那次事故中左脚被撞成了残疾,还好眼睛没被玻璃给擦破.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海打过鱼了,只好在市场租个小摊位卖点儿海产品做点儿小本生意,妻子喜欢打麻将,烂赌成性,家里就是她的旅馆,每天三点一线,上班-回家吃饭睡觉-娱乐室,因为我的残疾,对她也照顾不周了,于是,她抛下了刚上六年级的儿子,跟着一个赌友走了.她走的那天,儿子拉着她的衣衫不让她走,哭成了泪人儿,我那八十几岁的老娘拽着她的行李,哭着求她留下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最终她还是狠心地扔下一家老小走了......"他的眼眶润湿了,声音哽噎着,我给他递了一张纸巾,自己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好伤感,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世锦大哥.于是我想转移话题:"世锦哥,我记得从前你是一点儿也不信佛的,每次我们两家大人约好去寺庙上香,我硬要拉着你也一起跟着去,可是都被你拒绝了,你还说那些都是迷信,可是现在你怎么也会来这儿上香呀?""玲子,其实哥也很无奈呀!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老娘的风湿性关节炎老犯,心脏又不好,长年药不离口,儿子都读高二了,在学校寄宿,因为老娘总挂念这孙子,儿子也惦记着他的奶奶,于是就想给儿子买一部两三百元的手机,这样就可以在思念对方的时候听听彼此的声音了.前段时间听人说这祖庙的太岁菩萨很灵验,所以就趁今天好天气,想来求求菩萨,保佑我在年前生意红红火火,多赚点儿钱,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给老娘,儿子添置些新衣裳,好几年没有给他们买新衣裳过年了."说到这,他的声音再一次哽噎了,眼角还噙着泪珠.哎!我这是怎么啦?明明想转移伤心的话题,怎知却再次触碰了他的伤口.我无语了.
正在我为自己的冒失而不知所措时,不经意地,我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湖边垂钓的几个小伙子,他站起来,慢慢地踱到荷塘边的护栏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约25岁左右的小伙子旁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但见那小伙子,就留下头顶一撮头发,且染成了紫红色,左耳戴着一个大银耳圈,右耳则戴着一个耳钉,身穿蓝色格子衬衫,一条千仓百孔的牛仔裤(裤脚撩到脚踝上一点),世锦哥从他那陈旧的蓝色西装口袋里掏出白包红梅,颤抖着抽出了一支烟叼着,然后又摸索着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了打火机把烟给点着,吧嗒吧嗒地抽着,很享受地吐着烟圈,看着小伙子们钓鱼.
一支烟,两支烟 ......终于看见那小伙子钓上了一条尾指那么小的鱼,此刻,世锦哥也兴奋起来了,不由得又往前挪动了双脚凑到小伙子跟前,拽了拽小伙子的鱼竿,摇了摇头说"小伙子,你这鱼线太粗了,弹性也不够好,现在是冬季,鱼因水凉嘴张不大,而且这会的鱼也比较慵懒,所以鱼饵的选择也很讲究,荤饵可选蚯蚓、虾仁，素饵可用米饭,最好是用酒泡米掺些菜饼，布下去后，菜饼呈雾状、米是白色的，比较容易吸引鱼的注意力。而且鱼咬钩动作非常轻，反映到浮漂上的信号弱，所以要把握住机会......"他边说边抚弄着那鱼竿,调整了鱼钩的弯曲度,然后递回给小伙子.
真不愧是个打鱼的,经他处理过的鱼竿就是不同,不一会儿工夫,就听见小伙子激动地叫喊着:"快看,好大一条鱼啊!"他把鱼钩往上一提,一条巴掌大的鲤鱼在挣扎着,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把鱼取了下来,随即又把鱼给扔回到荷塘里,这样的举动反反复复地重演着,我很不解,世锦哥也终于按耐不住地问道"小伙子,你钓鱼怎么不带桶来装鱼啊?你总把钓上来的鱼扔回荷塘里去,莫非是嫌鱼太小了?还是......?"还未等世锦哥把话说完,小伙子得意地笑道"我什么鱼没吃过呀?我还会在乎这些小雨小虾?我们不过是闲着无聊来这儿打发时间罢了,哈......哈......哈......"
突然,手上的烟被世锦哥给掐断了,灭了,揉碎了一地.看着荷塘水面上漂浮的鱼的尸体,从荷塘里飘过来的阵阵臭鱼腥味,早已盖住了他身上的烟草味, 世锦哥悻悻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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