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吴文素诗集《春天的渡口》
琐事缠身,读诗少了。更何况“新诗”满天飞,审美疲惫,远离一下反而安静。直到友人送来一套“马坝人诗丛”,又开启与诗的不解缘。
翻开吴文素的诗集《春天的渡口》,值得一读。她写银杏叶:秋风踮起脚尖越过屋顶/无数金黄叶子/开始扣响南方的黛瓦/在深秋的时候/我的灵魂抵达古银杏的根部/从一个村落到另一个村落/一片扇叶的情结/在粤北的红土中延展开来/站在风霜愈染愈黄的岁月里/古银杏的一个姿势,就是千年/而我,仅与它对视的一眼/便让我记住了万年《坪田古银杏》。拟人用的颇妙,诗句引领视觉从下到上,感受“秋风踮起脚尖”赏银杏叶的场景,脑海浮现诱人的画面。我不久前去过坪田采风,夕阳晚照,满树金黄的银杏叶令人陶醉,惬意中,难免有些迷茫。回眸流年,有多少金灿的岁月不知不觉像叶片失落,一声喟叹,言不尽情啊!想不到这二十出头的女孩如此淡定,灵魂就这样“抵达古银杏的根部”, 城府实在不浅。结尾“一个姿势,就是千年/对视一眼/便让我记住了万年”更妙。千年万年,层叠起伏,物是人非,以诗传情,银杏叶不露痕迹的承载起个人的思想、情绪,言彼若此,走近你我,生活很自然被诗化诗意。作者初出茅庐,有如此笔法,还是令人惊奇的。
青葱的岁月,对于我们,还有多少故事和记忆。“今夜,我要打亮一盏眸子/寻找故乡那阵阵清香的荷风/我要在这座城市的窗口/画下一个个水池/种上无数的荷花”《在城市的窗口下种莲》。少女不眠的理想,无论植在何处,都有绽蕾开花的时候。这是梦的力量,也是诗的浪漫。这口《古井》让我恍如昨日:“向古井打了个招呼\它笑了笑,脸上漾起一些皱纹\它一定还记得我们光着身子的样子\那些夏天,井边是村里孩子的乐园\咯咯的笑声,撞碎了圈圈波纹\七上八下的水桶\仿佛连井底的青苔也要刮尽”。借用托尔斯泰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拓展开来,幸福的境遇也都是相同的。美存在于心,互通而且可以共鸣。童年我没相遇古井,但却拥有小溪大山,采摘野果,捕捉鱼虾,从吴文素的诗体会到一种往昔经历的愉悦。文字虽简,把握其习性,厚朴的情足以涵盖时间空间。组诗《中医四诊法》构思独特,写得最好是前两篇。作者以中医望、闻、问、切为托,给目前的社会诊断: “贫瘠的土地\肤色枯黄,舌苔发青\乡村在城市的夹缝中生存\日渐瘦削,举步维艰”《望》。 可谓某时态的形象工程,入木三分。只是第三句稍白,小修即可。“经过一个窗口\油灯在哔啵燃烧\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屋檐下听雨的\已是苟延残喘的烟囱”《闻》。耳闻目睹,声色入怀,静心怀想,情在其中,从诗句中看得出作者对社会时态的独立思考。一个有点腼腆的女孩,内心以诗言传,应该点赞。
少年时看过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作者肯定也看过,火柴点亮了灵感。发现“大半生,一盒盒火柴/不知不觉,把母亲的头发都烧白了”。她想“对着故乡划亮一根火柴/我要找我那火光中蹒跚的老母亲”《火柴》。描写父亲,“父亲一个硬汉子/从不轻易点头哈腰/春耕时节,父亲却拿着种子/走一步点一下头地播种/腰与地面成了平行线”《春耕》。腰,成了诗的“核”,弯腰与不弯腰这个点颇佳,但拓展的不够。“硬汉子”开门见山下定义,则太直白。相比较“一颗发芽的种子/即使在异乡/我也可以触及父亲的温暖”《梦见父亲》。虽然跨度大,但曲直相融,诗的空间更广。“父亲,我总感到异常的愧疚/为你,羽化不成一个仙子/唱不出一首高亢豪迈的歌/父亲,我的喉咙是不是太小了/我的声音是不是受伤、嘶哑了/为何我总是低低地沉吟”《父亲》。诗从实到虚,再从虚到实,节奏把握的很好。“我想兜住从你眼神里溢出的沧桑\只是时光太短,苍白的手指不能企及\远去的,如落叶化作春泥 \我还在枝头上一点点的收集力量”《这样的冬天》。作者的心迹一点点透露出来。也许自我意识太强烈,作品中的“我”过频,制约了其作品的灵动。我以为:个人情感只是一个引子,如果依托其融入社会,其效应岂可同日而语,吴文素应当适时从中走出。她的“诗感”比较强。聆听“姐姐,今夜我站在高处望你/你肯定也知道一湾秋水已被望穿”。仅仅二句,常态的行为就被诗化了。“外国的天空如果没有星星/今夜,我想站得更高一点/伸手摘一颗星星邮寄给远方的你” 《外国的天空没有星星》。看似想入非非,细思恰到好处。
吴文素的作品,表现技法有过人之处。你看“连狗的眼光也不一样了/它瞥了一眼工地上的农民工/鼻孔里甩出两声不屑/”。看似写狗,实际写什么,哈哈,你懂的!遣词造境,真够胆大。这句“幸好汗水里长满了坚硬的骨头/农民工从额头抓了一把/一一将它敲打入砖缝里” 《路过一个工地 》。角色互换,语出惊人,你不信?却还真是那么回事。看到组诗《种植骨头》题目,不禁让我惊诧。读过后,显然是朦胧诗的属地,相对一隅,不知有汉。 “今夜,我又坐在了古井边/井底的月亮长出不少皱纹/我摸了一下眼角/一群有纹的鱼游过”。这还好理解。另一首“举起一杯酒/青蛙说,我喝的是孤独/它在井底唱起湿哒哒的歌/我抽出一根坚硬的骨头/搅碎了月亮”。 我有点醉眼朦胧了。而这一首“不喜欢春风暧昧的呢喃/借我一把长篙/我要到河对岸把刀磨亮”。最后一句,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披挂和延续吗?如果不是,我势必要将朦胧进行到底了。看“秋风叫醒了明月/此时,我想与月对饮/踉跄在青石小巷/腰间挂一壶挂花酒/不用呼朋引伴/我一招手/千江就荡起了千个月亮”《四时之韵》。恰似一幅画面,梦里追随古贤返璞归真,行走于山林野路之中的浪漫高雅,这该是多么令人憧憬的一种迷醉。“静坐在夜里,\连影子都长满了青苔\那朵消瘦的黄花\在西风下静静地等待 \如果这一夜\我坐成白发苍苍\那么似水年华\是否可以不再流浪”《这是一场空芜的等待》。一种忧愁,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所谓愁亦人生,愁亦浪漫,文字、诗歌的功力,让人生的曲直有了万种情愫。
“用一首薄薄的诗/换你一个古老的笑容/清瘦的古巷中/将你听觉外喧嚣的风尘/卷入一匹深蓝的土布”《凤凰古城》。说实话,我喜欢这种风格的诗。但这样的诗数量有限,希望这对未来的吴文素不是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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