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鬼
他们走着，站着，蹲着
在烈日下暴晒着，在寒风中瑟缩着
他们的皮肤黑着（但心不黑）
他们挑着水果、蔬菜、工艺品
为生存，为温饱，为儿女眼中的饥渴
却被“大盖帽”从城东赶到城西
从城南赶到城北
他们的贩车被砸烂 货物被丢上车
他们中的女人哭喊着 拉扯着车后门
他们中的男人脸红着，青着，紫着
都无可奈何看着城监车扬长而去
他们活跃着城市经济的脉络
他们的叫声让市民感到亲切便捷
但他们却得了一个“走鬼”的外号
他们伤了， 残了，死了，
没有哪个头面人物去同情
而踹他们，打他们的“执法者”却成了英模烈士
他们常常被当成整治对象
而百姓们总对这些“鬼”恨不起来
就像他们对那些板着脸孔的“赶鬼人”
爱不起来一样
千里背尸
别人背着欢笑，果实、与太阳
他却背着
一具同乡沉甸甸的尸体
这尸体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曾有热血在他身上流淌
曾有渴望在他眼中燃烧
曾有魂，有爱，有痛苦，有卑微的幸福
可如今只剩一副躯壳
冰冷，像石头，像山，像铁块
在工地，在医院
一双残忍的手将他与他阴阳两隔
他背着他，蹎踬，蹒跚
肩膀已麻木，肌肉已麻木
神经已麻木
他感觉不出背上的包袱
有多沉重……
盲点
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
自被老板王扒皮打成脑震荡
他的头颅总是恍惚着
世界是灰色的
楼宇是倾斜的
树木是颠倒的
耳朵安装了无数台发动机
老板的心是一个黑洞
且长出了狼的獠牙
劳动局长、工会主席仿佛都成了
王扒皮的亲家
法院嫌贫爱富
将他踢出大门
公安局长说你再破坏招商引资
就让你尝尝监狱的滋味
一阵风将他弹到水泥墙上
水泥墙又将他弹回风中
旋转 再旋转
直至转成一个模糊的盲点
花工
春来了
春是花工种出来的
看那双粗糙的大手上的伤痕
就知道春色是从他手上诞生的
花工也是修剪工
剪去多余枝叶
这当然令花们伤心
伤心过后是笑逐颜开
花工还是一个搬运工
搬走白皑皑的冬
运走一筐筐夜的灰烬
捧出花的盛宴
花工融不进春天 更成不了花景
他的枯瘦、苍老、弯曲
使他只能躲在花的背后
春的幕后
像秋后的枯草一样
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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