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八十三,父辈们说她活过头了,给他们添麻烦。那也不过是说说,不能拿耗子药把奶奶毒死,也不能叫她突然有了轻生的念头,一切总归不能令人满意。那么,姑且让她和从前一样,在后辈的责难和愤慨中继续活下去吧—— 想到生命可以如此特立独行的存在,我就欢喜。
大伯跟阿姨叫苦不迭,说这一年是真劳累了,不知泉下有知的爷爷怎么不早些将奶奶接了去,给他洗衣烧饭,弦外之音还可以给他捶背按摩什么的。乡下人的迷信说法,带着点朴质,听起来无比幽默。
奶奶的手跟皮包骨似的,看了令人难以置信:那还叫手吗?倘若如此说,那是历经沧桑与磨难的一双手,更是为后辈无私奉献的一双手。这篇文章的主题会不会有所升华?或许大概吧。可我偏偏否定了如此立意的想法,因为有失生活的真实。
皮包骨的手很丑,久不修剪的指甲缝里藏着黑黑的东西,我无法深情地走上前紧紧握住它,更不能像老外一样奔放地说句:I love you ,grandmother。在思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奶奶一直痴痴地看我,几分憨态有点招人喜爱,我冲她一笑,她也跟着笑,我真想问她,你在笑什么呢,怕她回答不了,所以没问。
站在山梁上,依稀还能看见山坳里的奶奶,忍不住冲她挥手,她正喝着我给带去的牛奶,没瞧见我不理会我,突然觉得她与我的距离好遥远,有点阴阳相隔的意味,不明白这是为何,且让一切化作无声的祝福:偏要健健康康的,谁也拿您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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