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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之忆
  文 / 冬原
                   
    



    2015年中秋时节,回到蓉城,也许用又来到蓉城,更贴切一些。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一个蓉城人,在外漂泊了半个多世纪,蓉城还会记得这个毫无声响、默默无闻的孩子吗?孩子诞生时清脆的哭声曾划过蓉城的天空啊!
    两岁时,随着父母支援边疆离开蓉城去了青海的省城——西宁市,不久反右开始,性格耿直刚毅的父亲,在朝鲜战场上捧回三枚光灿灿的军功章的父亲,因为给单位领导提了点意见,被打成右派加反革命,我的母亲被发配到青海湖畔的一个牧区小镇上,我们几个孩子和外婆一同前往。真是这个时代天大的笑话,一个在战场上为了保卫刚刚诞生的新中国,连命都不顾的英雄,竟会反党反社会主义?从此,我们一家人陷入了长达二十一年的悲剧中,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新婚的我,才又一次踏上蓉城的土地。
    一别二十年的光阴,我已经成为有着黝黑皮肤的高原人,高原的风沙磨砺了我的秉性,高原的雨雪洗涤了我的心灵,那种粗狂辽阔的境界拓宽了我的视野。来到蓉城,我感到些许不自在,目光在宽宽窄窄的巷子里奔跑不开,白天如潮的人流,晚上辉耀的灯光让我不知所措。第一次来,竟在这里找不到一个安身的旅馆,荡来荡去,终于找到一个澡堂子接纳了我和妻子,以至于不会露宿街头。
    我们去了杜甫草堂,去了武侯祠,去了荷花池药材市场,去了天府广场,千年的古韵和现代的画卷交织在一起。停留的时光很短很短,获得的思绪却很长很长,无限感慨涌上心头。
    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吗?就是闻名天下的天府之国吗?想找一家有点荤腥的面馆都找不到,都是几分钱的素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炒菜的馆子肉却有了异味。这就是1977年1月的一天里的境遇。我为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造成的悲剧叹息,偌大的国家竟会到了崩溃的边缘。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我操着的一口还有一点家乡影子的的没有四川味的四川话,一次次地和人们交谈,而他们纯粹把我当成一个外地人甚至是个乡巴佬(我曾经幻想成为一个乡巴佬,远离吵杂纷乱的都市),有的人竟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着我。
    我知道,我已经很难融入故乡的圈子里了,甚至摆龙门阵都那样不协调。幸好妻子算是地道的四川人,到青海时间不长,操一口正宗的四川话,使我不会那么尴尬。妻子是四川绵阳人,初次回故乡大多时间是在她舅舅家度过的。到蓉城只是想寻找一丝我婴儿时的影子,嗅一嗅故乡的味道,看一看出生的地方。可是,影子没有了,故乡非常陌生了。站立在街头,就像伫立着的一根木棍,大脑一片空白。
    1979年,父亲平反昭雪,从劳改农场回到家里,几年后,和母亲回到四川广汉县定居,并顺便带着我的女儿。这样,我又有机会回故乡了。广汉离成都很近,可随时去玩一玩。玩起来虽然很开心,但总觉得自己不是蓉城人,从里到外从语言到习惯都和蓉城格格不入,只有那里的小吃让我着迷,觉得有了蓉城的根。不论蓉城接不接纳我,我曾经是蓉城的孩子,有过两年蓉城的户口,这是事实。
    这次去成都,我已经是60岁的人了,住在妹妹家里,也是在成都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次。
    自两岁离开成都,已经58年了。这次蓉城之行,颇有些伤感,心头时常涌出丝丝酸楚。蓉城的小吃似乎失去了昔日的那种美味,面和米粉都换成了大碗,饭馆盛菜的盘换成了大钵,而味道却变差了。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高楼大厦一栋挨一栋,而古城的韵味变淡了,诗一样的成都变成了积木搭成的魔幻世界,让人目不接暇,昏沉在玻璃光的绞杀中。更为心寒的是滚滚的车流升腾起的雾霭污染着这座城市,噪音和异味使城市没有一点宁静的空间和空间里荡漾的芬芳。你用手摸一摸树上的叶片,有一层厚厚的黑灰;你再看看路边的树木,阳光下没有一种鲜亮的感觉。只是城市比前几次来要整洁干净多了,坑坑洼洼的路面少了,乱丢垃圾的不见了,污水横流的地方没有了。
    我现在定居在滇南小城蒙自市,一座很漂亮的城市,随着私家车的增多,城市污染同样是面临的问题。不过,蒙自时常有风,带走了许多尘埃。在这儿,会经常怀念并不遥远的故乡,因为蒙自有许多故乡人,云南又和四川连在一起,所以在蒙自也生活得很充实,很美好。从青海到海南,再从海南到云南,在外漂泊了一辈子,也许骨头也会葬在异乡。
    说实话,别人问起我是哪里人,每次我都难以回答。是四川人吗?我只度过短短的两年时光,还是没有记忆的两年时光;是青海人吗?可当地人始终把自己当成外地人,不是本地人和藏族,上学、招工、提干、任职都有区别,虽然生活了三十多年,当地的水养育了我,有许多藏族和当地人把我视为兄弟的朋友,还是无法纳入主流社会;是海南人吗?美丽的南国风光,很难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当地人很热情,也能平等的待我,还有一个接纳了我的非常好的当地朋友,但那里漫长夏天的酷热,使我这个西北冰雪中长大的人很难适应,因此我找不到非要扎下根来的理由;是云南人吗?是的,我时常对别人说我是云南人,因为我已经疲惫了,再也不愿意拖着多病的身躯奔波了,而最后的归宿地有着十分美丽的风景,有着十分舒适的气候,有着小地方十分朴实善良的人们,十分合适养老。
    在凤凰树下,常常思念着芙蓉花的倩影。蓉城依然在我的梦里,不离不弃。
    蓉城,我爱你!



2015/10/14 15:57:58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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