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里停止目前的行为
在停止目前的行为以前，我不知哪里来了停止令——对执迷不悟的大脑，舞蹈的手脚来了停止令。
走在一条路上，转弯抹角处我自觉走了过去，我不知道是谁暗中命了令。
决非约定俗成。
假如禁令频频巡逻，却碰上刺客，身体受了伤害，发令施号的哪个谁会不会进行自我批评教育：疤痕既然成了身体的紫菜花，那么疤痕还需要入院留医吗？
风弯腰也见不起那些流浪的纸片，也许是扫打不净的污点。
应该有个路口，如十字架那样挂在胸前不断摇晃，祈祷所有的选择。
还有猎枪朝向树上的鸟巢，远枝上的雌鸟吐火。我便上舞台大发演讲，如大嘴的乌鸦，垂涎三尺是火药受潮。
植物的进化代表漫长的历史，动物的行动已然过去式；我思考着，代表着现在进行时。
甚至，我回首寻找那个发令的谁，有关来路的那个施行动作。我想把那个谁叫做钟声，让沉睡者停止打呵欠，应和钟声的韵母。我转身走回教室，在黑板写下题目，把黑夜的影子扶起当作黎明的路标。
一句学子的口令
走进课堂，最初的动作是身体的歌唱。
鞠三个九十度的躬，在孔子像前，他会从春日郊游图中走下来，扶起你的目光；然后并肩携手走进礼乐教化的交游图，如同引导候鸟靠近天堂。
这话是从室内传出来的。我在室外无法明辨格言与祖先的区别，以及话语是否失真。
我身体的众多部队野蛮、粗暴、在们外咆哮如斯，举旗起义这般，历尽一战、二战。尽管它们习非成俗地练习作为学子的口令：老师您好，老师您早……
是否，我该协调兵将，进行身体的集体大合唱才能挨近最初的投石问路，才能走进课堂的每一扇大门？
提问的那些气泡
如果不提问，不向外界发出一串串邀请，或者通行证之类的，你很难获取新鲜的空气。
不信，你该去请教水里自由的鱼儿。
鱼儿是深悉不疑的。以致他把好奇的脖子扔掉了，化做了问题本身，本能性地投去珍珠般的礼物来换取与外界的链接。
如果春燕的飞翔不成为弧线，季节是不会峰回路转的。
如果问号夭折，畸形，再怎样拆开并组装，也是装不进问号样的耳朵的。
从第一次突出的喉结，我找到了问号的唯一一点。
变声期前的少年，入耳的都是问题的基因。是物种与水分的互相借用，萌芽的膨胀促使少年的根部严重缺水，以及干渴难奈地打着犯错的念头，一夜间长出繁茂的水藻或者枝叶。水分正是事物腐烂的原因，而灰尘是事物消失的原因。
我打探着，拆开一条鱼一只鸟一棵树，沉迷于它们成就自身的原因。拆分世界产生了知识，组合部首偏旁形成了智慧。
习惯上，我把问题当作最大的收获。德国的民谣不止一次呼应我：提问是一时的傻子，不提问是一辈子的傻子。
朗诵的方式
朗诵是一种心境的旅游，以辐射的方式在空洞的空间用声音抚摩整个世界。
我想起一位语文教师，他用诗意的比喻说——石头的朗诵是飞沙走石的沙石落入湖里，水的面部表情报以微笑。
我这才知道什么是天人合一的抒情。我看见，老一辈的目光无意存蓄了它。笑意的皱纹银行里，藏着太多木刻的年轮般的内容。
——皱纹的被枯木雕刻着，逢春是对岁月最深沉的朗诵，它的知音是返老还童。
山用火来朗诵，是对激情的朗诵，是对力量的朗诵，如高山的朗诵是柔情流水的知音。婴儿用哭声朗诵原初的诗歌[诗人李瑛语]。
是朗诵的方式挨近世界的芽片。
学科的枝枝杈杈
语文：一座花园引诱着我，用漫山遍野的鸟音与阳光的花香。红黄蓝在幕后编导彩虹，那么多的笔记本侧着脑袋缀词成句，贯穿历史，贯穿血统。而牧羊人扬起阳光的鞭子，把羊群赶过草地、夜色以及久违的童谣。
数学：算盘。尺子。称。阿拉伯数字集体出操，在价值的天平，小数点明显左倾。符号放弃对人情人治的坚守，一些推论如人生几何，一夜间陈旧的心情如算盘退休进了博物馆。加加减减便一辈子：加皱纹，加遗憾无限，减青春，减激情，减似水年华。乘乘除除便不是学子：乘便车，乘良机，乘积怨积恨，除同学，除老师，除却巫山不是云。
美术：营造一些光线，一些宁静，钟声里的图案，一些虫鸟飞来。是虚拟的童真，使春天重新呼吸。或者，春天无力栖上枝头，如一只嘴长的啄木鸟，或者大嘴乌鸦，也难以深入沉默本身。烦躁使纸质的家园洞穿——正反两面表露无疑。
音乐：蟋蟀。青蛙。飞翔的石头。钟声里的脚步。河水讲述两岸亘古的传说。——在月光的琴弦上，他们至少有着一个音符的位置，互相献歌，倾听——音符唱给琴弦，一如所有的歌最初是唱给明月前身的。
自然：不提着问号上路，我们不是收获答案。提着问号上路，我们也不是收获答案。在自然科学的枝杈上，只有收获问号我们才能充分享受着它制造的新鲜氧气，遮天蔽日的阴凉。
历史：影子，请问回忆可作为树根？一片尘封的叶子会有它斑驳的城市地图；一片雨洗的叶子会照出探测者的面容。倘若在梦里喝醉，脚步踉踉，废墟里蹦出的一句格言、名言、一个事实，足以将你枪毙。
我想把学科的枝枝杈杈删繁就简，区域之间建筑条条的高速公路，彼此之间保持着乡村的热忱而宁静地联络，并且与泥土与根本遥相呼应。
起立以后的高度
种子受到水的侵犯，站起来捍卫，借树的站起来攀登云的高度。出人头地的一棵树再向外拓宽自己的胸怀，吐一个芽是女儿或者儿子什么的。谁占领了春天？
体内贮满了水，有小孩憋得难受。
我想：他也该发芽，在怀疑中；他该站起来，回答时光与成长的质疑；他该保持童真的高度，借助满腹的好奇与问题。
世界的高度，从来都是从满腹的好奇与问题的阶梯垒砌起来的。
讨论者的一些声音
气氛中 ，一张张面孔进进退退，是一松一弛的弓弦的演绎。而弓的本身余音不断，神经尚在陌生区域以远。情绪感冒。我不能用词句串联他们，无法让他们回到唐朝的月色，母亲的视线。练翅的小鸟不择方向，任凭天方地圆，如讨论者本身是一个比试行程远近的问题。
如果说世界有陌生的话，我想说讨论者的基调是通往秘密花园的隐性途径。那么，陌生者还有朋友吗？
如果说世界有方言的话，我想说，讨论者的面孔是一片走向成熟的枫叶。那么，招霜的寒流来自何方？
也许这千千万万的词句便是万万千千的道路的一次代表大会。决议以前，他们的唾液反反复复检阅，或滋养沿途的脚印。
发芽，也许是真正的胜利者的笑脸。
哦，惭愧。连万物都寻找自己的路径，而我在现成的坦途拾人牙慧，用卵石般的词语加速来路与风俗的早逝。
我抚摸讨论者的姿态。我仿佛便是探寻者的化身。身后的课堂，面红耳赤一致同意我最后的表态。
等什么？继续！
我不是讨论者。当我变一个个词语为锄头，我是锄头的柄，我是讨论的操纵者。
黑板上的来者去者
黑板把她怀里的星星取出来，一些象形字习完武功站了出来。
不知怎的，后来焦急等待，等待属于目光的父亲前来认领。回家的路肯定很长很长，想起的情节肯定很旧很旧。
上学路上，我骑天马行空。仿佛自己是一颗没走上黑板的星星，我还没有自己的能量，能够如一颗汉字一样种植一方水田而靠想象去完成。
我想象，我看见。
于是，在无数黑板竖立在我面前的黑夜，我认路靠依属于人文意义的蝎子座、双鱼座、牧羊座、以及恒星的种种普照方式。
我想象，我看见，在辽阔的神秘中。
风也张着谜语一般的眼睛。在放学时分，我想起这个世上只有白字、白发与白雪能够完全覆盖黑色、污点。
因为他们靠近，他们进入。
我也不是旁观者。那些无人招领的方块字，我召集欲望与理想，为她们办起希望小学。在大学来临以前，我的目光绕过倪虹、军装，盯住一群布衣的孩子互相阅读，互相取暖。
同时，我也召集流星入住诗文的白屋，用永恒拯救短暂，用众生普渡佛祖。
窗外的歌声
是突然间，我的耳朵被什么抽打一下，接着是眼睛、大脑、手脚渐次挨打。
窗外的，歌声。
窗外的歌声。
我的身体停了下来，在巨大的寂静里，我所有的细胞进入了那张木桌的年轮，书桌的牧场。
尘埃眠去。
室内的挂钟被挨打，耗尽电源。
我被带过陌生的区域，期间，没有引诱。
一次远游
老师带着一群学生远游，习惯上称之为春游或秋游。程式有关思想意义，亲近大自然，纪律动员，装配问题，出游的路线，有关负责人等等。
学生跟着老师穿过城市，实质是踩着她的脚印，走过人生的一段短短的路程。学生并不回头，模仿鸟雀来到郊外，穿过密林、河流。寻找旷野。
是一个人来到了旷野。
从来没有一群人共同来到旷野。
同在一种静默
我们没有深入的理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在同一种静默中。诗人说。
静默是一座桥梁。
只要我们与万物保持同一静默，相遇于桥中，就能与一只虫子对话，与一棵也草对话……
走过桥梁，也就是走向自我，与自我新生的部分虫子对话，部分野草对话……
手势
有人带路，来到路口。
关掉世界——那个哑巴用手势比划着方位——上下左右前后远近，急得用尽体内的动作。
——目光，指引者的目光，被指引者的目光都在阅读着一次手指的地图路线。
导游者领着你游山沥水，有时你雀跃跑到前面充当旗帜，但你从来没有给瞎子让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