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
母亲用力摁住膝盖
像要拔出一枚
深藏不露的钉
在潮湿的季节
想必
这颗钉早已锈迹斑斑
母亲咬紧牙关：
看你硬，还是
我的骨头硬
这种博弈
每年都会发生许多次
并且越来越频繁
我想
这枚钉恐怕已经
钻进母亲的骨头里去了
像不公的命运
钻进她的命里
◆芒草◆
秋霜到底是一种什么霜
霸道，毒——
一夜间
这片芳草都白了头
悲苦如此辽阔
寒风中，一棵棵芒草
像一个个遗孀
低头咽泣
唯有大地
才能承受起这沉重的疼痛
唯有天空
才能宽容这一场盛大的悲伤
我站在一棵芒草的旁边
像多年以前
站在白发苍苍的父亲身边
◆风吹麦穗◆
一株麦穗
被秋天遗弃于田畴一角
金黄的阳光照着他金黄金黄的头发
他努力拉紧自己的衣襟——
尽管血肉已被掏空
他用白皑皑的骨架 咬痛秋天
我看见
他头上的红缨
旗帜一样猎猎舞蹈
尽管
风一次又一次
企图摁倒他的细腰
贫瘠佝偻的大地
扶不起
一株失宠的麦穗
◆一棵小草◆
我看见过你，在乡下的小桥边
小小的身子摇着风
单薄的瘦瘦地绿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里
南风，还是北风
在城市广场的公交站牌下
你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我看见你沮丧的眼神
瑟瑟的秋风，在你的胸口
散步一样穿来穿去
我看见你就要哭出声来了
忍不住蹲下来
穿梭着路过的人
指着我们说——
“看，两棵小草”
◆滨江公园的老人◆
斜靠在一张长椅上
满头白发
他的孤独何其渺小
他一动不动
一小堆白霜，胆怯地
从长椅顶端冒出来
仿佛是一面小白旗
随时准备着 举起
从更远处看
那是一粒被天空遗弃的雪
我开始担心他
是否会被风吹走
或者被这深冬的浅照融化
我从他的身后绕过去
我怕，我不忍心
看到更大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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