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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门前的石凳
  文 / 刘志红
    



                   (一)

    已有好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这年秋天,我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归家的路程。
    进入熟悉又陌生的家乡,穿过一栋栋钢筋水泥土建成的小洋楼,我有些恍惚,以为又来到了一座城市。当小洋楼渐渐消失在我身后,我看见了一条熟悉的小泥路。它在这个村庄显得有些突兀。顺着小泥路我走到了村庄的深处,那里没有小洋楼,只有一座浑身布满岁月痕迹的老屋和老屋两旁挺立着的两棵高大的百年老松树。
    老屋真老。黑灰色的瓦片层层叠在屋顶,有不少瓦片还破了一两个角,瓦片与瓦片之间的缝隙里都长出了几株野草。黑压压的瓦片下是用黄色泥土耷成一个个立体大砖块砌成的几堵墙,墙上有清晰的划痕,那一定是风和雨的杰作。那是老屋的伤痕,我看着这些伤痕出神,仿佛置身于一年又一年的雨季里,风和雨相约“欺负”老屋,黄泥砖一遇水就会溶解表层的一部分,然后由高处往低处滑落,时间一长,于是就形成了方向一致而又清晰的划痕。幸好老屋两旁有两棵老松,他们伸开的枝杈互相牵手,像一把巨大的伞,给老屋撑起了一片没有暴风雨的天空。
   老屋门前有三张石凳。它们浑圆又光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那一定是温暖的。我许久未摸过这么漂亮的石头了,忍不住坐下来想感受它的温度。可是我有些失望,它们好冷,即使艳阳高照,它们也还是没有一点温度。
    那是许家的老屋,我儿时的玩伴许有文的家。老屋门前的三张石凳,是许家三个儿子小时候的“专座”。

   
                    (二)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人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有的人家能解决温饱问题就很不错了。许家那时一贫如洗,房子没有粉刷,还能看到一块又一块的黄泥土砖,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张桌子、几张小木凳。许家父母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因为过怕了贫苦生活,他们希望子辈能够大富大贵。就给三个儿子分别起名叫许有财、许有富和许有贵。可是我儿时的玩伴许有贵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上初中时自己把名字改成了许有文,他说他希望做个有文化的人。
    许家父母是土生土长的地地道道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几亩薄田和一小片山林是他们一家的希望,更是他们耕耘了一辈子的天地。许有文三兄弟从小就在这番天地里吸收了抹不掉的浑身散发着的泥土气息。许有文家门前有一大片空地,村里有人家要盖房子时,都会在这片空地上做黄泥砖块。我记得儿时经常和许家三兄弟一起抢石凳坐,是为了更舒服地观赏许家老屋门前的泥水师傅做黄泥砖块时的精彩过程。只见师傅们裸露着上半身,右肩膀上随意地披上一条毛巾,出汗了就顺手拿起毛巾往脸上一抹,嘴里哼着调子,把黄色泥土加水搅拌均匀,然后再把搅拌好的黄泥土放入一个用木板做好的长方形木框里,再双脚站上去踩结实,有时我们几个也会踩上去玩,泥水师傅就把黄泥抹在我们的脸上,我们笑着乐着玩得不亦乐乎,这是童年时代让人难以忘却的快乐时光。踩结实后再用手磨匀磨平泥砖表面,一个黄泥砖块就成型了。之后一个个摆好晒上个十天半月的,这些立体大砖块就可以用来建房子了。用这种黄泥砖块建的房子外表虽不美观,但住在屋子里面是很舒适的,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不会太热。
    据说许家的房子都是许有文父母自己摸索探索着学习打泥水、做黄泥砖块,一块块垒砌起来的。因为他们家实在太贫穷了,泥水师傅都请不起。听我母亲讲,许家建房子时,他们在旁边用木板搭了个小房子,许家父亲在砌房子的时候,许家母亲正怀着身孕还带着两个孩子。他们建好了房子不久,许有文就出生了。从此,许家房子里有了更多的孩童的哭闹与欢笑声。
    

                     (三)

    冬天里的一天,天气寒冷。许家父母进山林去砍柴,因为家里已将没有木柴烧火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家里需要能够用来取暖的炭火。在农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储存木炭的罐子,当灶里的柴烧得露出一块块的红色木炭时,把木炭挑进罐子里保存,到冬天冷的时候再取出来使用。许家父母出门前交待三兄弟不许走出家门,并让两个哥哥照顾三岁的弟弟许有文。可是两个哥哥那时也才七岁和五岁,正是贪玩的年龄。在屋里待久了,两个哥哥都坐不住了,走出了家门去找村里的玩伴。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父母的嘱咐。匆忙中递给了许有文一个火篮子让他烤火驱寒。许有文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门前冰冷的石凳上,茫然地等待父母和哥哥们回家。他手里提着的火篮子里炭火正旺,冬天实在太冷了,他把火篮子贴紧了衣服,不一会儿,星星之火点燃了他那破旧的小棉袄的一角,三岁的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也许是命不该绝,那时的他知道家里无人可以帮忙灭火,就丢下火篮子去村里找大人。当他行动木讷地走到我家时,见到了我家90岁高龄的太奶奶,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太奶奶,我的衣服着火了。”太奶奶的耳朵不好使,许有文说了三四遍她还是没听明白。这时我的母亲刚好回到家,看见许有文身上冒着一缕黑烟,才大喊:“哎呀,他身上的衣服被火烧着了!”母亲赶忙脱下他的棉袄和毛衣,掐灭了着火点,并让他留在我们家里和我一起玩。等到许家父母回到家,知晓这件事后,看见许有文那里层烧得已过半的棉袄和发黑的毛衣时,惊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场意外想想也是让人后怕的。母亲见状,安慰许家父母说:“亏得这孩子机灵,还知道走出家门来找人,要不然他一个人在家几个小时,恐怕就出大问题了。”经过这件事后,许家父母及两个哥哥都深受教训,再也不敢独留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家。每当父母出门,三兄弟就坐在门前的三张石凳上等父母回家。开始,三兄弟还是随意选石凳坐的,时间一长,三张石凳也各自有了自己的“主人”。
    我每次去许家,都只能坐许有文的专有石凳。那时候,许家两个哥哥总是说我们是小屁孩,不屑与我们为伍。我们两个同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够的恶作剧。我们曾在许家哥哥的石凳上抹了从毛毛虫肚子里挤出来的褐色液体,有时放上福寿螺生的红色蛋卵,许家哥哥一屁股坐下去后的哇哇大叫声,让我们笑得欢畅。那挥洒在石凳上的时光,绚烂了我们的童年,温暖过我们孤独的岁月。

                     (四)

    岁月留下了我们童年的和青春的痕迹,却挽不住我们渐行渐远的身影。转眼,我们随着时光渐渐长大了。家乡成为了我们的羁绊,我们都想逃离。我和许有文读完中学,又读完了大学。许家的两个哥哥也已成年,一个远在四川当兵,一个在县城做生意。而许有文毕业后就留在了省城当了一名教师,他真的成为了一名有文化的人。
    又过了几年,许家三兄弟都成家立业了。许有文还当上了单位领导家的上门女婿。我也在省城工作,时常能和许有文相聚。
    有一天,许有文约我在一个小酒吧喝酒。那天,许有文的发型有些乱,神情恍惚的样子,在那酒吧灯光的照耀下,更明显了。我们在酒吧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许有文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装满酒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我看着他一连喝了两杯,劝不住,拉不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事。终于他开口了,“东仔,我好累。”
    “你工作那么忙,悠着点,别累坏了身体。”我安慰道。
    “不是工作累,是心累啊。我结婚后都好几年没在春节回家过年了。我的父母该怨恨我了。我实在不孝啊!”我似乎能看见许有文眼里闪着的泪光。
    “我是上门女婿,岳父又是我工作上的领导。家里一切事情都是岳父和我妻子说了算。我心里好难受。我想接父母来省城住,但是现在我住着的是岳父买的房子,我真是无能啊!”许有文还要举杯喝酒,我一把抢下了酒杯,继续听他诉说。
    “我很想离婚或者离开单位,可是我又没有勇气。我碍于这份工作的体面跨不出离职这一步。我记得初中时我改名就是想做个有文化的人,现在我成为了有文化的人,却是一个没有了方向和生活乐趣的人。”
    听着许有文的诉说,我想起了自己。我也有好多年没回家乡了。当年和父亲大吵一架后拼了命似的要离开家乡, 我还曾发过誓:“不混出个样子就坚决不回家!”五年过去了,我开了一家小公司,一切顺风顺水的。我在省城买了车买了房子,可是我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也许,我们都忘记了家乡曾给过的快乐和亲人给过的温暖与爱意。
    和许有文分别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回家乡看看。我知道,这些年来,那个我曾经拼命要逃离的家乡,已经成为了我魂牵梦萦的故乡。

    
                     (五)

    我起身望向老屋的院子,那里荒草丛生,地上满是老松树落下的枯黄的松针。老屋的门,被岁月锁着,锁住了流金岁月,留下淡黄色的身影,还有那斑驳的时光印痕。
    我望着老屋发呆,眼前似乎还有儿时嬉戏欢笑的场景。可是一转身这一切都早已远去。
   “你黑侬佬(家乡方言)?寻哪个?”
    我一惊,转过头看见了一对老人的身影。他们银发缭乱,脸上布满皱纹,装满小树枝和杂草的担子压在他们那略微弯着的身子上,瞅着让人心疼。
   “叔叔、阿姨,我是东仔啊,小时候经常在这石凳上玩耍的。我今天刚回来,就到这里看看。”
    阿姨很激动,赶忙放下担子,拉着我的手坐在了门前的石凳上。“东仔啊,你和我有文有联系吗?他过得好吧?”
    “有文过得挺好的。他说他想你们。他还让我转告,说今年春节他一定会回家和您二老过年的。”
   “好,好,真好……”阿姨那浑浊的眼里流出了几行清泪。忽然,阿姨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擦干眼泪,对着院子里的老伴喊:
   “老头子,有文今年会回家过年了。你得把院子的杂草清理掉,把房子刷刷,我们小儿媳是城里人,爱干净。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我那漂亮的儿媳了。”
    “好,好,我这去干。”我看见许有文的父亲换了个人似的,浑身充满了劲,他似乎忘了,现在离春节还有好几个月呢。
   “阿姨,有文的两个哥哥会经常回家吗?”我试探性地问。
   “他们啊,也忙,老大退伍后当起了司机,常年跑运输。老二做生意,忙得晕头转向。不过他们都会定期寄钱给我们。东仔,你不知道啊,其实我和他爸都一大把年纪了,花不了几个钱。我们就想能够经常见见他们就好。可是年轻人都有各自的难处,我们也只好照顾好自己,等他们有空的时候回来能看到健康的我们就很知足了。”
   “阿姨,有文他们三兄弟有空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你们二老的。”我应和着。
   “阿姨,你有三个儿子,怎么都不留一个在家里呢?”因为多年未回家乡,不了解情况,我想起了许有文的两个哥哥。
   “东仔啊,你不知道,娃大不由娘啊,他们有他们的天地,我是留不住的。他们三兄弟常年不回家来,可能是嫌弃我们这破旧的老屋了,我们两老也无心打理院子,闲着无事时就呆坐在这石凳上一整个下午。实在想三个儿子了,就在三张石凳上各自坐一会儿,回忆他们儿时在家时的热闹情景,这样我的心里感觉会好受点。”阿姨望向远处,目光中充满了感伤,又有着期待。
    我看着阿姨那端坐的样子,可以想象,多少个孤独地等候儿子回家的日子,都等成了无数的泪光,却仍然只有石凳陪伴,那感觉就像当年许有文他们三兄弟等候父母回家那样地无助和伤感。
   我离开老屋前,回头望了望门前的石凳,看见坐在许有文的那张专属石凳上还没挪动位置的阿姨,我欲言又止,我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许有文辞职又离了婚。所以今年春节能回家陪父母过年了。
   我走在一阵秋风中,听见屋旁的两棵老松树刷刷刷地落下了一层层松针叶子……



2016/3/22 1:23:05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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