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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入虎牢关
  文 / 何海伟




                     一

    走在脚下这片黄土地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眼前的风光。总是在不经意间,一个又一个的文化遗址便会以冷峻的目光逼视过来。
    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在默然对视的一霎那,我恍然记起了她们的名字,并且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上渐渐读懂了她们饱经沧桑的落寞和幽怨。
    从伊洛河一路向东,先后经过了康百万庄园、石窟寺、杜甫故里、兴佛寺、兴洛仓、伏羲台等,而后经过虎牢关、楚汉二王城等,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历史文化遗址,蒸腾着丰厚的文化底蕴。这里给了我太多太多的震撼,既有对于宗教圣地清静净敬的虔诚,也有对于名人故居高山仰止的敬仰,还有对于雄关险隘沧海桑田的感慨。
    身边,滔滔黄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脚下,绵延邙岭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曲折动人的历史传说。
    一路上一次次的岁月钩沉,总是让人怦然心动。


                        二

    这里就是虎牢关了。它的出现显得有点突兀,也多少有点儿让我失望。
    我的潜意识中曾无数次地闪现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险隘,该是何等的险要和雄伟。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它应该有巍然耸立的关门,有固若金汤的关墙,有猎猎飘扬的旗帜,还有金戈铁马的滚滚烟尘……我的脑海中也曾无数次地浮现“人中吕布”身跨“马中赤兔”,力战张飞、关羽和刘备的场面,那情景该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血雨腥风。
    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耸立的黄土岭,还有高高矮矮的荆棘和灌木丛;只有竖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斑驳陆离中依稀可辨深嵌在石头中的“虎牢关”三个楷体字,羞羞答答地立此为证。
    蓝天白云,丽日和风,“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地方,不过是黄河岸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宁静的村落,不过是绵延邙岭中一个平平常常的祥和的村庄。可仔细想想,眼前的这种情形既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沧海桑田,天堑变通途,雄关作良田,又有多少建筑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风尘之中。
    站在虎牢关石碑边,东张西望,汜水悠悠,高崖突兀,虽然看不到昔日雄关的风姿,但从这里独特的地形地势,依稀可以感受到曾经的雄险和威严。从石碑边经过麦田,沿一条小路斗折蛇行,登上一道高高的土岭,叫作大伾山,极目远望,南接嵩岳峻岭,北濒黄河天堑,东边沃野千里,西边乱山重叠,山岭夹峙之中,一条官道蜿蜒其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虎牢关扼控东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地势。
    恍然四顾,这里得天独厚,确实还带有几分“萦河带阜,绝岸峻周,高四十丈许,城张翕险,崎而不平”的关隘风骨。从司马光的《虎牢关》一诗中,可以想象虎牢关曾经的气势:

          天险限西东,难名造化功。
          路邀三晋会,势压两河雄。
          ……

    这才是闻名天下的虎牢关,穿过岁月的风云,走进历史深处,只有靠近了,才可以还原它的真实面目。


                       三

    这里,因西周穆王在此柙虎而得名,据《水经注•河水》载:
    (周穆王姬满)射鸟猎兽于郑圃,命虞人掠林,有虎在于葭中,天子将至,七萃之士高奔戎生捕虎而献之天子,命之为柙,畜之东虢,是曰虎牢矣。然则虎牢之名,自此始也。秦以为关,汉乃县之。
    而后的名称变迁,比如成皋关、武牢关、汜水关、行庆关等,虽名称有所改变,但“玉关之枢会”、“鼎邑之要冲”、“东西之绾毂”的“虎牢之险,天下之枢”的地理要塞性质和战略地位并没有改变。
    这里,演绎着三英战吕布的沙场血拼,见证了刘邦和项羽的血雨腥风,见证了李世民和窦建德的厮杀争夺等。这里,每一截残垣断壁都镌刻着金戈铁马的影子,每一片砖瓦都在讲述着古代帝王争地图疆的血雨腥风,每一块泥土都浸洇着华夏五千年的风雨沧桑。
    我想,任何一个稍有点文化的人,都会因“三英战吕布”的故事而联想到这里。罗贯中在《三国演义》杜撰的精彩片断,为我们留下了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温侯吕布世无比,雄才四海夸英伟。护躯银铠砌龙鳞,束发金冠簪雉尾。
    参差宝带兽平吞,错落锦袍飞凤起。龙驹跳踏起天风,画戟荧煌射秋水。
    出关搦战谁敢当?诸侯胆裂心惶惶。踊出燕人张冀德,手持蛇矛丈八枪。
    虎须倒竖翻金线,环眼圆睁起电光。酣战未能分胜败,阵前恼起关云长。
    青龙宝刀灿霜雪,鹦鹉战袍飞蛱蝶。马蹄到处鬼神嚎,目前一怒应流血。
    枭雄玄德掣双锋,抖擞天威施勇烈。三人围绕战多时,遮拦架隔无休歇。
    喊声震动天地翻,杀气迷漫牛斗寒。吕布力穷寻走路,遥望家山拍马还。
    倒拖画杆方天戟,乱散销金五彩幡。顿断线涤走赤兔,翻身飞上虎牢关。
   
    这里有点将台、吕布城、张飞寨、三义庙等遗迹,还有新修的山西夫子庙等,似乎是要言之凿凿地向人们证明这里曾经上演过三英大战虎牢关的精彩历史片断,其实不过是后人为慕名寻游的人们牵强附凿的物证而已。
    虽然史料中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既然传扬开了,文人的讹传也就权作真实了。是的,很多情况下我们没有必要和历史较真,或许历史真的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那些虚无缥缈的历史事实经过千百年的予取予夺,早已传得面目皆非,而它们所承载的价值观念,比如忠孝义勇等,通过千百年来草根民众的口口相传,已经成为最质朴的道德教化。
    但刘邦和项羽的“城皋之战”,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这里。汉霸二王城遗址尚存,楚河汉界之间的鸿沟历历在目。李世民与王世充和窦建德的虎牢关之战,还有岳飞抗击金兵的“竹芦渡之战”等也都发生在这里。曾经的雄关险隘,“东西门户”,自然要成为历史上兵家必争之地,鏖战纷繁,血雨腥风,这些都有翔实的史料可以佐证。
    这些实实在在发生在这里的事实,似乎人们传颂的并不多。其实这样也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政权更迭,朝代更替,人们只希望能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少一些血雨腥风,多一些安详平和,才是古往今来善良人们的美好愿望。


                         四

    关隘,中国古代道路交通体系中的重要设施,往往置于险要的山口要塞处,并驻兵屯守;除了军事防御、掌控交通的需要外,关隘还便于稽查行旅,征收关税。每一处雄关,都意味着一场场铁血杀戮,每一处险隘,都浓缩着一段段不平凡的历史。如今,这些作为冷兵器时代军事防御体系的核心,早已寿终正寝,但它作为一处地理坐标,作为一个震撼人心的历史印迹,以及它曾经的雄奇、阳刚和悲壮的沧桑感,还有它残存的建筑、雕塑和壁画等历史文化内涵,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游人纷至沓来,怀古幽思,浮想联翩。
    恍然四顾,现代化的铁路、公路,早已使这里天堑变通途。昔日的虎牢关早已荡然无存,那些胜如刘邦、败如项羽等历史人物,早已被历史的巨轮碾轧成了脚下的粒粒黄土。仅存的一点儿印迹,也要渐渐淹没在历史的风尘之中。
    洗去历史的脂粉,这里不过是绵延邙岭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岭,不过是历史意义上的一个地名,不过是地理意义上的一道风景。历史是一个睿智的老人,教会我们许许多多事情。而其中的关隘文化,以其深厚凝重的文化积淀,和丰富灿烂的人文内涵,给人以恒久的感受和启迪。
虽然虎牢关早已成为历史遗迹,残垣断壁,面目皆非,但这些形成于冷兵器时代人为设置的关隘,毕竟成全了我们怀旧的喜好,成全了我们借古鉴今的愿望。虽然它们大多早已失去了战争价值,但它所代表的那个时代,以及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无不弥漫着浓郁的人文色彩和无限的自然风光。虎牢关向北不远处,有古玉门渡,这里可以让你再一次领略什么是长河落日,什么是江山多娇。站在黄河岸边,极目远眺,翠柳拂堤,桃李争妍,田园成方,阡陌纵横,再远处则是高楼大厦,繁华市镇。在这一片深褐和赭黄的土地大背景中,大自然正用那如椽的巨笔涂抹着一幅幅五颜六色的画卷。


                        五

    走出虎牢关,心里多了几分坦然。传说也好,史实也罢,在逝去的亦真亦幻的岁月长河中,偶然牵扯出来丝丝缕缕的喜怒哀乐、成败得失、酸甜苦辣等,权作一次次心灵的旅程。
    抚今追昔,凭吊怀古,有无遗迹真的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份心情,出则喧嚣,入则宁静;重要的是一种心态,入则悚然、肃然,出则淡然、恬然。就像薛瑄在《汜水怀古》一诗中所言:

    陵谷高低控虎牢,战声消息水滔滔。旌旗满眼无遗迹,壁垒连去只旧壕。
    广武西原通巩洛,万山南面接嵩高。悠悠往事皆如此,怀古登临何太劳。



2016/3/24 18:38:58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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