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天。
就算在四季感不明显的顺德，也可以悄然发现，在经历了短暂的寒潮之后，马路边公园里的花木在冒尖抽芽，新添的绿闪烁着油光，焕发出生机勃发的新希望。
3月中的时候，哥哥说，和老爸商量了，准备26日扫墓。彼时，公司计划将在那几日召开会议，而要不是后来公司调整会议时间，我今年是无法回家扫墓的。
3月25日那天从顺德搭车到广州火车站，火车站广场虽依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但感觉回家扫墓的人少了些。往年，一到清明前后的周末，广州火车站会显得有些拥挤，火车站的各个角落，操着客家话的老乡随处可见，显得格外亲切。
当然，广乐高速的通车，外出打工人群私家车拥有率的攀升，清明节放假的分流，都可能在分散归乡扫墓的人流。
中国人向来视祭祀为大事，祭奠祖宗扫墓的时间，有的地方可能是正月，有的是中元节或九月重阳节，但多数总在清明时节。历经战乱离别和迁徙之苦的客家人，对于清明祭祖，更是重视。家乡谚语有“过年不回浪荡子，清明不回是野子”的说法。而事实的情况也是，许多定居外地的族人，也会在清明期间返乡祭祖，哪怕家里的祖屋已颓败无存。前两年，远在四川的一支族人，就是拿着族谱千里回乡祭祖的。
客家人清明祭祖，实际上并不仅限清明节那一天。清明前十天，扫墓就开始陆续进行。以我们梁姓为例，约在明朝万历年间即播迁乐昌梌木岭，迄今400多年，历20余世代，繁衍近千人。祖坟众多，坟茔分散各山头，仅仅清明一天，是断然不够时间完成扫墓的。为此，只好分房分支分开祭扫。通常意义上，私坟的范畴是在曾祖父以内，曾祖父以上的，通常都是一房人一块。
3月26日那天，风清气朗，艳阳高照，和暖的春风，触目尽新绿的感觉，一度使人欢歌。到祠堂祭祀完后，我们先祭扫曾祖母。曾祖母葬于田野间的一处小丘上，待我们走近，才发现出入坟茔的小道早被恣意生长的荆棘灌木及杂草挡住去路。父亲抱怨说：“我说昨天下午来把草割干净，你们又说不用。”挥舞镰刀、铲子费九牛二虎之力劈荆斩刺，手心手背划出许多道红色血印，才弄出一条小道，但坟墓完全被绵密的杂草淹没。“这么好的草，换了以前，到细丫山、马头岭也割不到。”父亲望着眼前同样被杂草淹没的水田感叹说，现在村里只剩一两头牛，田地山岭都荒了。
石林背的乱坟岗，坟挨着坟密密麻麻，大的小的，有墓碑的没有墓碑的参差错落，干净的坟是被后人祭扫过的，隐没在荒草间的，是等待被祭扫的，整个儿有点像另一世界的村庄。我的曾祖、祖父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先人，都在这里安息。
这一天很热闹，扫墓的时候，见到了很多熟悉的兄弟叔侄，也有许多陌生的少年小孩，彼此打着招呼。
祖父在世时，每年清明他都会用圆凿打吊钱。扫墓时，折一支新绿的树枝，系上吊钱插在坟头上，甚是好看。现在放眼望去，吊钱几乎已在乱坟岗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塑料鲜花，僵硬的鲜艳笔挺在春风中。几米开外，一位族人对着一群人在高呼：“放炮了，闪开啊！”随后，是长时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刺鼻的浓烟在整个乱坟岗弥漫，很多人都在干咳。鞭炮完后，紧接着是放烟花，好不热闹。
“扫墓放烟花有点不合适，烟花大都是庆祝节日燃放的。”一位族人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现在老人过世出殡都放烟花，很多人扫墓像比身家。”父亲说，扫墓最重要的是清除杂草，培土修葺坟墓，现在有点变味了。在乱坟岗，不少燃着香烛余烬的坟墓，被一层厚厚的红色鞭炮屑覆盖，很难计算到底燃了多少鞭炮。
乱坟岗的杂草在春天疯狂生长，但去年经历过严冬霜雪的老草，大都干枯。此时扫墓，最容易发生的事莫过于火灾。尽管很多人小心谨慎，在我们不远处还是出现了火情，火势顺着春风，瞬间被燎原。幸好乱坟岗周围的树不多，且有菜地做防火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火过后，几乎所有的坟都变成了焦黑。而每到清明，烧山都成平常事，因为火势太大，人工救火几乎不可能扑灭，每一次烧山，都烧到自然熄火。我们家原先有一处松山，因为年年火烧，现在已变成荒山。最惨的是人家花钱费力造的林，碗口大小，大火一过，全没了，很多村人为此吃过亏，后来都放弃了造林。
归途中，遇到了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族兄弟，他挑着满满一箩筐的香烛、鞭炮和烟花，领着家人正向一处深山走去，“散坟头，鞭炮要放响点，不然老太公都睡着了。”他的话不像幽默。
耳际，鞭炮和烟花此起彼伏响在山间，坐在家里，都能闻到鞭炮的火药味，有一点呛。邻家的小孩在玩着手机，我知道，他一定没有在清明捡过未燃的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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