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两天前,陈忠实走了,前几天,得知青岛的好友方舟走了,我的心沉进了深深的悲哀。
陈忠实小我一岁,方舟才刚过60岁。我这几天在细细地寻找为什么他们走了,而我还活着的原因。
陈忠实我没打过交道,是一位网友在沉痛悼念的文章中,我得知他抽烟太凶,而且抽的是大拇指般粗的雪茄,三年前脸色就灰青,一脸疲惫。网友劝他少抽一点,他好爽地大笑,说:“没事没事!”
方舟我是知道的,他能喝酒。青岛出产好多珍贵的葡萄酒,他一次平常的午餐,他一个人轻轻松松就可以喝一瓶白葡萄酒,高兴了就两瓶,三瓶乃至四瓶。我和他傻拼过一次白葡萄酒,就着一碗自己腌的韭菜,我喝了一瓶,他喝了四瓶,我醉了,他没。
我年轻时是个抽烟大王。那时候是用笔写稿子,总是右手笔,左手烟,烟灭了笔就停了,要想笔不停,烟就不能停,笔停了烟也不能停。我和韩作荣两人共同发表过口头声明:此生别跟我们俩说戒烟事!
我此生表现最恶劣的一件事是,女儿还小的时候,冬天,我在家里抽烟。家小,爱人忍无可忍,叫我到阳台上去抽,我想都不想就说:“总得让我先活着吧!”
我抽了34年烟,直到2002年2月。
生活决绝地挑战了我的无知。
我终于得了癌症。
我住进了北京肿瘤医院。
动手术前大夫是坚决不许抽烟的,我只得戒烟。戒了一个礼拜,还有两天就动手术了,大夫说必须禁食了。禁食前一天晚上,韩作荣夫妇请我吃一顿饭,席上,韩作荣拿出一支烟,试探地问我:“抽吗?”戒了一个星期烟的我,竟然当着爱人的面,接过烟就抽起来了。
这一开戒不要紧,我不顾大夫的警告,就在手术前抽起烟来了。爱人分分秒秒地盯着我,坚决不许我抽烟。我就跟她打游击战,只要她一有事,我就立刻抓紧时间抽烟。一次,我躲到走廊的锅炉后面去抽烟被她发现了,她急得哭起来,跺着脚叫:“你要不要命了你?”
动手术后,由于抽烟太多,我的左肺感染了,停止了呼吸,全部生命靠右肺艰难地支撑着,我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跑了几个马拉松后的痛苦。终于,我昏死过去了。六天六夜,高烧三十九度七不退,我已经与死神亲密拥抱了。
在袁兴华大夫的全力抢救和精心治疗下,我终于在过了奈何桥后又返回来了。
在出院回家的路上,我轻声对爱人说:“我戒烟。”
爱人哪里相信?多年的失望,使她对我说戒烟完全失去了信心。她说:“你自己看着办,我管不了你!”
我很难过,我对自己的生命不服从自己的意志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我说:“这样吧,我不抽的时候,你别夸我;我抽的时候,你别骂我。”
小时候,父亲教喝茶品茶,说茶道的核心其实就是端起茶杯和放下茶杯的哲学思想:
“拿得起,放得下。”
天大的事,天大的难,拿得起,敢担当;天大的事,天大的难,说放下,就能放下,就放得下。
茶乡出来的我,喝了一辈子茶,品了一辈子茶,茶终于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用它的意志拯救我来了。
从2002年3月出院到现在,我已经14年再也没摸过烟了。这14年间,我写了不少重要的和好的作品,也就是说,不抽烟照样能写作品,能写好作品。
心痛处在于: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作荣已经走了两年多了。
珍爱生命——靠自己。
2016.05.01. 于山西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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