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多年以前就有过这样一个约定，直至今天我们才踏着匆匆的步履前往。初夏的早晨，微凉的清风带着几丝温柔，暖暖的阳光碎碎地洒落在路旁的树梢上，沿着静谧弯曲的山路，把纷繁嘈杂的城市抛掷在光阴的背后，我们一路驱车来到南岭山脉，不是为了欣赏南岭绮丽秀美的风光，亦不是为了呼吸那自然氧吧里的清新洁净的空气，循着翠绿的青山，只为寻觅以往许许多多的古人，以及我年少时失落在这条飘雪的古道上的脚印。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再次踏上这条古道——猴子岭段西京古道，让我感觉世事恍如隔世，曾经覆盖过我无数脚印的青石古道如今是那么的荒凉，凄凄芳草，丝茅花开满山遍野，蜿蜒陡峭的猴子岭古道曾经给过我许多年少时的记忆。
这条悠远而绵长的西京古道，二仟多年前，是一条繁华的官道，驿道，商道，就如现在南北贯通的京珠高速公路，古道上曾经走过了多少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更多的是贩夫走卒，绿林响马，南北往来尽是客。据说当年杨贵妃吃的荔枝就是从这条古道上日夜兼程运送到京城的，可想而知这条古道曾经是多么的繁华热闹，也许那些曾经走南闯北的商人，上京赶考的学子，经过这古道凉亭，也曾经下马在石亭中歇息。长亭冰凉的石板凳上或许留下过许多他们心酸的汗迹。
从小我们踏着这条古道长大，我们的父辈在这条古道上留下了不知多少艰辛的汗水。祖祖辈辈生活在古道旁。这条经过家门口的西京古道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时光荏苒，岁月悠悠，小时候上学，砍柴，放牛每天都要走这条古道几遍，古道伴随着我们成长，伴随着我们走过那段曾经青涩又迷茫的岁月，自从我记事以来我们就经常在这条古道上玩耍，摘山捻子，割猪菜，小时候的欢乐和忧伤都撒在了这条古道的青石板上。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那时的我头扎一把马尾辫，从红云到大桥二十多公里山路，古道崎岖陡峭难行，我的马尾辫一直在我后面跳动，伴随着我求学期间的寒来暑往。南岭的春天雨雾蒙蒙，十步之遥不见人影，天地仿佛浑为一体。冬天寒风凛冽，洁白的冰雪铺满了古道，野草树木结着晶莹的雪花，银装素裹一片。红云是粤北山区最高最寒冷的地方，故有“天顶壳”之称。而夏天却是红云最美的季节，凉风习习处处山花烂漫。上学的路上最怕是冬天，寒风刺骨，大雪纷飞，每次放学，经过这条古道，崎岖的山路，举步维艰，石板路上铺满了厚厚的冰雪，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稳，我们只好用茅草拧成绳子，缠住鞋底，从石级旁边的草丛，一步步地攀爬，饥饿和寒冷时常伴随着我们。山顶的石亭，是我们避风的港湾，西京古道上每隔十多公里都有一坐用纯石块砌成的石亭，石亭的门檐上雕刻着古人的画像，这些凉亭是供过往行人遮风避雨，乘凉歇息的地方，每次经过这里的人都会进来坐一坐，歇一歇，我们也是如此。
80年代初，车辆和公路都没有现在方便发达，上学，赶集，探亲都是走路，偶尔有车路过，因为没钱也不敢坐，所以上高中几年我们没有坐过一回车，都是走路往返学校和家里，遇到下雨下雪天二十多公里古道，要走半天才能到家，我们在学校里住宿，一个星期来回二次，逢上赶集的日子，这条古道就非常热闹，来来往往都是附近的村民，挑的挑，扛的扛，把自家产的农副产品挑到集市上去卖，换取油盐布料和孩子的学费。平日里我们几个女生走在这条古道上，就感觉有点荒凉，古道西风，芳草绵绵，冷风凄凄。每次上学我们都是结伴而行，80年代能上高中的女孩整个红云方圆几十个村也只有三两个，因此我们都是与邻村的女孩结伴而行。
这条古道上留下了我们多少青春的足迹，留下了多少我们对未来的企盼和希望，每当走累了我们就在古道边的凉亭上休息，用路边的山泉解喝，摘山上的野果充饥，坐在青石板铺成的一级比一级高的石板路上，望着悠悠的白云，和一尘不染的蓝天，冥思苦想，对未来对前途感觉一片迷茫，作为山里孩子我们不敢对未来有何奢望，能否走出这贫困的山区，自己没有感知，也不敢想象。有时也会看着这条绵远悠长的青石古道，想象着古人是如何一级级铺出来的，这么浩大的工程，这么悠长陡峭的西京古道，每一坎石级，都是古人用肩扛，用手抬，一锤一铲铺出来的，现在有谁还记得，他们的汗水曾经洒满了这条古老的青石板路。
离开家乡二三十年了，这段古道给我们带来太多难以想象的折磨，忆起当时爬山坡又饥又渴的情景，以致我不愿意想起它，一想就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心颤，而今一恍就是几十年，我从没想过要重走这条古道，却无意中来了，那天天气晴朗，丝茅花开遍山坡，让我瞬间想起从前在这条路上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欢笑和所有忧愁。山上的一朵花，一棵树，一片云都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遐想。上学时曾经那么渴望坐一回汽车却一直没有实现的愿望，做梦也未曾想到如今我可以自己开车来到山顶，站在古亭边，和煦的清风吹来阵阵淡淡的芳草香味，沁人心脾。夏天的古道铺满了鲜花，那凄美的意境恍如古时的模样，让人无比眷恋。这条曾经伴随着我们长大的古道，许多地方已被湮没在茅草丛中。行走在这荒凉的古道上，让人情不自禁就会想起这首歌：“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首歌曲犹如这条古道，凄美，荒凉。
如今有了贯穿南北的京珠高速公路和穿越岭南的广乐高速公路，许多人都不再走这条古道，特别是在寒冷飘雪的冬天，更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幽静的山林，人迹罕至，凄冷又荒凉。这条古道没有了当年的繁华景象，只有顽石苍苔，陋亭荒草，古道西风，夕阳残照。随着时代的变迁，或许有一天这条古道就会被寂寞的岁月遗忘。而对于我，银装素裹寒风凛冽的青石古道，那是永远不会老去的记忆。
2016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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