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末,又有阳光,决定到郊外走走。
骑着自行车沿着河堤一直往太阳渐渐坠落的方向前行。很快,便走出了城区,到了没有车流、没有人群、没有喧闹声的地方。环顾四周,浅浅的河流将原野分割成南北两片,村落便散落其中。河堤高高地蜿蜒于田野之上,一直向西边延伸。我们走的是南岸的堤坝,堤坝上是一条黄泥路,有些低洼的地方铺了沙石,自行车摇摇摆摆地在这上面前行。先生说这路可真够难走的,而我在心里说,这样才符合生活的真实;再说,路难走才会走得慢,走得慢才有机会细细欣赏,静静品味。
“又不赶时间,就慢慢踩吧。”我这样对先生说。在极慢的车速中,我觉得时间也彷佛放慢了脚步,往西边赶路的太阳,脚步也变得绵软起来,懒洋洋地爱走不走的样子,我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会儿,它就坐在离远处山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东张西望,接着便心猿意马地打起盹来。原野就在那一刻变得苍茫起来,雾气趁着太阳偷懒之时,悄然降临,撒开一张巨大的纱网,将一切笼罩住。两边的芦苇随风轻轻摇曳,摇出了一片浓浓的寒冬之色,给原野平添了一股苍凉之气。
走不多久,只见远处出现了一条移动的白练,从右边的河里一直延伸到左边田野间的池塘。走近一看,是养鸭人在赶鸭子回圈。那壮观的场面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几千只鸭子,浩浩荡荡的,伸着脖子,迈着八字脚,左右摇晃着,吧嗒吧嗒地往池塘走,活像一条正在移动的白练。那白练的头就在右边的河里,那原是一块铺在水面上的巨大的白色“毯子”,这块“毯子”正渐渐地缩小、变形,仿佛有人扯住它的一端,不断地往外抽线。鸭子们就这样乖乖地一个紧跟着一个从河里上岸,然后张开翅膀,费力地爬上堤坝,确保不与前面的队伍断开。但是,清澈的河水,河中间这里一簇那里一簇的芦苇丛,对于它们来说显然是极有吸引力的,有些“叛逆分子”恋恋不舍,迟迟不肯上岸,上岸后又想脱离队伍。两个养鸭人手持长长的竹竿,象征性地挥动着,嘴里还吆喝着,叛逃分子便乖乖地归队,但空中飘荡着它们嘎嘎嘎嘎的叫声,那叫声中流露出极不情愿的情绪,仿佛是在做无谓的抗议。宁静的空气被它们的抗议声搅动得喧闹起来,有了春的绿色和夏的红色,让你忘了这是寒冷的冬季,而生出春的生机和夏的火热的感觉。
继续往前走,视野更加开阔,纵目远眺,田野里的稻谷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一片黄褐色的稻茬地,在夕阳下静静地宣示着冬天的安静、内敛,当然还有萧条以及农人的清闲。但在一片冬天特有的黄褐色中,你会发现一小块一小块属于春天和夏天的嫩绿色和墨绿色,那是一畦一畦的菜地,偶尔能见到勤劳的村妇在菜地里干活,但并不显得匆忙,甚至不太专注,时不时停下来,抬起头来看看我们这些陌生客,或与路过的熟人交谈几句,仿佛农活也因为是放在冬天这一季节,而可以放慢了节奏去做,原本辛苦的活儿也带有了消遣休闲的味道。菜地里种的多是大白菜,白菜心,芹菜,芫荽,长势可人,白的白,绿的绿,黄的黄,都水灵灵的,透着一股蔬菜特有的清新味,让你光看就产生强烈的食欲。在食欲的引诱下,我忍不住对离得最近的一位妇人说:“大婶,你的菜卖不卖的?多少钱一斤?”大婶笑着说:“卖就不卖的,你要就摘咯,反正又不值多少钱。”听她这么说,我反而不好意思要了,于是谢过她继续往西边去。
在前方走下高高的堤坝,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一个小村落,我问先生那是什么村,他说他也不知道,我们便笑:真够宅的。先生问要不要进村子里看看,我说那是必须的。刚到村口,一只小狗便跳到路中间背着阳光,对着我们汪汪汪的吠起来,我对先生说:“这真是一只尽职的狗!”先生打趣道:“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人家安静的生活,它吠我们几声算客气了。”我说但愿我们的到来不会弄得小村庄鸡飞狗跳。这样说着,就见一群母鸡正在路边一房屋前安闲地聚会,它们时而啄一下地上的沙石,时而交头嘀嘀咕咕,见到我们,立即警觉地伸长脖子,一边偏着头看着,一边迈开细细的腿做出欲逃之状。待我们过后,几只母鸡又回到了原先安闲的状态中。倒是有个老婆婆,听到狗吠声,从家里走出来,望着我们,我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笑着问我们去谁家,我说我们只是路过的,她蹒跚着走到路边,目送着我们远去。我想,这是个寂寞的老人,她渴盼有人和她唠唠嗑,哪怕是我们这样匆匆的过客。转了好几个村庄,都是一个印象:寂静而安闲。
此时,天色已变暗,才发现我们一直追着太阳而去,而太阳已经坐在山头上了。先生说不想走原来的路,于是我们便折向南边的一个村庄,没想到在村庄里迷了路,想找个大人问路,却看不到大人的影子。路旁一户人家的两个小孩好奇的看着我们,大点的小女孩十二三岁;小男孩三四岁样子,虎头虎脑,可爱得很。小男孩一见我,便主动靠前来甜甜地喊了一句:“阿姨好!”声音脆脆的,充满童真与友善,那一刻我觉得听到了世上最美的声音。多可爱的孩子啊,虎头虎脑,干干净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我,就像望着他熟悉的亲人一样,充满信任和亲近的渴盼。我想蹲下身子来抚摸一下他的脸,抱一抱他,可又担心会突然出现一个大人,怀疑我图谋不轨而惹来麻烦,只好作罢。我跟他挥挥手:“小朋友好!真有礼貌呀!”然后问小女孩怎么回城里,在小女孩的指点下,我们准备离开村庄。“阿姨再见!”身后又传来小男孩甜甜的声音。我回头向他挥手道别时,望着他可爱的小脸,觉得自己得到了特别的优待,那是少有的一种受宠若惊之感。小男孩的表现或许是家教使然,但我宁愿相信这是因为小男孩对我产生了信任和好感。我一直相信,孩子的眼睛是最明亮的,他们的心是最纯净的,情感是最真实的,感觉也是最准确的,他们对善恶有着天生的敏感。小男孩的主动亲近,在我看来,是对我的和善的肯定和最高的褒奖。一种美好的感觉一直充盈着我的内心。
回城的路上,寒意渐浓。但山头上太阳的半边脸,却是红红的——那是暖暖的色调。
2016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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