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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那一丛丛金针花
  文 / 何海伟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荣,夏绿,秋实,冬枯。花花草草与人们结下了不解之缘,寄寓了太多的思想感情。大凡植物能够博得人们的青睐,不外乎这种种原因,或色彩能够带来视觉盛宴,或芬芳能够带来嗅觉享受,或果实能够满足口腹之飨,或根茎叶能够契合某种生理需要。
      金针花正是这样,它馈赠人们的不仅有物质的享受,还有精神的盛宴。


      这种俗名叫黄花菜或者金针菜的植物,人们对于它的认知,似乎更多的在于它的美味。金针花的幼芽、嫩叶、花苞和根茎都可以采食。《群芳谱》记载:“春食苗,夏食花,其嫩芽跗皆可食。”《野菜笺》中也记载:“干而货之,名为黄花菜。据说,清朝风流才子纪晓岚爱吃黄花菜,一见到餐桌上有这种东西,便会手舞足蹈,兴奋不已。而孙中山先生钟爱的“四物汤”,黄花菜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原料。
      读宋朝韩驹的《菜花干》诗:
      道人禅余自锄菜,小摘鲜花日中晒。蛾嵋榛脯久不来,曲糁姜丝典刑在。
      封题寄我纸作囊,中有巴蜀斋厨香。起炊晓甑八月白,配此春盘一掬黄。
      黄花菜的栽种、采摘、制作以及烹饪方法跃然纸上,活色生香,让人垂涎欲滴。确实,黄花菜营养丰富,富含蛋白质、脂肪、糖分、钙、胡萝卜素、氨基酸、多种维生素及多种微量元素等人体所必需的养分。而《本草经》载,黄花菜性味甘凉,有止血、消炎、清热、利湿、消食、明目、安神等功效,对吐血、便血、失眠、通乳等病症有很好的疗效。不仅如此,金针菜还有极好的健脑效果,在日本被称为健脑菜,并列为“植物性食品中最有代表性的健脑食品之一”。
      药食俱佳的金针菜,自然要深受人们的青睐。记得幼年时夏秋之交的早晨或者傍晚,乡亲们常常去村后的山岭采摘一些肥大饱满的金针菜花蕾,回来后笼蒸、晾晒、干燥后贮藏起来,再吃的时候,用热水泡发,清香爽脆,韵味无穷。


      其实,金针花还有另外的名字,萱草、萱苏、或谖草,古老而雅致。《诗经••卫风•伯兮》里有“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萱草,在我国一向有“母亲花”的美称。唐朝孟郊的《游子诗》写到:“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而元朝王冕的《偶书》也这样写到:“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作为母亲的象征,金针花比起泊来的康乃馨有更加悠久的历史。早在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将萱草作为慰藉母亲心灵的寄托,游子远行时会先在北堂种植萱草,母亲看到萱草花开,就会减轻思念,忘却烦扰。
      “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因为与伟大的母爱联系在一起,萱草自然就成为历代文人经常咏吟的主题。以金针花为题材的诗文词赋多不胜数,曹植写过《宜男花颂》,夏侯湛写过《萱草赋》,而直接以《萱草》为题目的诗歌,不下百十首,比如宋朝的苏轼、刘过、唐朝的李咸等等。我们在传统的女性寿联中也常常见到萱草的芳影,比如“秀添慈竹,荣耀萱草”,“日长萱草连云秀,风静兰芽带露香”,“萱草千秋荣玉砌,桃花万树映琼枝”等。而汉语中还有萱堂、萱辰,萱亲、椿萱等许多与母亲相关的词汇。
      萱草作为我国最早的母亲花,的确当之无愧。那一簇绿叶中挺立的长长的花茎,多像母亲倚门而望;而那伸出的细细的花苞,多像母亲翘首企盼外出的游子早日回还。每当我看到金针花柔柔嫩嫩的叶子,闻到那丝丝缕缕的清香,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还留守在老家山沟里的父母亲。
      传说食金针花能令人忘忧,所以又称它为“谖草”、忘忧草。据《古今注》载:“欲望人之忧,则赠以丹棘(萱草),故名忘忧草。”吴李久华在《延寿考》中也说:“嫩苗为蔬,食之动风,令人昏然如醉,因名忘忧”。这在古代似乎已经成为一种生活常识,文学作品中也有不少提及。如陶潜的“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唐朝诗人李力的“门掩残花寂寂,帘垂斜月悠悠。纵有一庭萱草,何曾与我忘忧。”,白居易的“杜康能散闷,萱草可忘忧”等诗句。自然,人们看到盛开的萱草,竞日留连,观赏把玩,也许真的能让人淡薄名利而忘却世间的忧愁。这或许是某种心理上的安慰,但在医学上也得到了证明。晋代嵇康的《养生论》中写道:“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本草注》说“萱草味甘,令人好戏,乐而忘忧。”《本草求真》说“萱草味甘而气微凉,能去湿利水,除热通淋,止渴消烦,开胸宽膈,令人心平气和,无有忧郁。”清同治期间费伯雄的《医方论》也说:“劳者,五脏积劳也。伤者,七情受伤也。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忧愁太过,忽忽不乐……萱草忘忧汤主之。”而现代医学研究也证明金针花有镇静安眠作用,而且很少有副作用。不过,还是宋朝刘过说得好:“不尽人间万古愁,都此萱草解忘忧。闲花若总关憔悴,谁信浮生更白头?”其实,忧愁与欢乐,关键还在于自已的内心。
还有一种传说,说萱草有助于孕妇生男孩,所以又叫宜男草。当妇女怀孕时,在胸前插上一枝萱草花就会生男孩。据《风土记》:“萱花曰宜男,妊妇佩之,必生男,故名宜男。”《博物志》说:“妇人不孕,佩其花则生男。”《草木记》更是言之凿凿:“妇女怀孕,佩其花必生男。”这种说法曾盛行唐玄宗的皇宫之内,妃嫔们为了生男丁,栽种了多种萱草。所以当时留下了一讥讽诗:“清萱到处碧鬖鬖,兴庆宫前色倍含;借问皇家何种此?太平天子要宜男。”清朝的叶申芗也有一首《生查子·兰萱》诗:“兰为待女花,女是宜男草。征梦偶称祥,最是忘忧好。真色与生香,各自萦怀抱。且学灌园翁,对此堪娱老。”生男生女根本就是自然现象,这其中有没有科学道理,不得而知。也许只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或者是一个风俗而已。但对于“重男轻女”的传统中国民众来说,宜男草当然具有很大的吸引力,被视作吉祥物也就理所应当的了。


      作为一种菜品,金针花新鲜的叶子和初绽的花瓣酸辛中带有一丝甘甜,绵软中带有一缕清香,那爽脆的滋味不断刺激我们的味蕾。而它那纺锤状的根茎近乎肉质,嚼起来更是回味无穷。以致于它作为花朵本身的娇美,反而被人们有意无意地淡忘了。
      夏秋之交的山野上,盛开的金针花呈橘红色或橘黄色等,似喇叭,如百合,姿态妖娆,色彩艳丽。宋代朱熹这样描写:“春条拥深翠,夏花明夕阴。”而明代高启的诗却是这样的描述:
幽花独殿众芳红,临砌亭亭发几丛。
乱叶离披经宿雨,纤茎窈窕擢薰风。
佳人作佩频朝采,倦蝶寻香几处通。
最爱看来忧尽解,不须更酿酒多功。
      我曾经在伊洛河浦的公园里,偶然看到一丛丛金针花幼苗,嫩绿的叶子,细细的,长长的。那柔软的叶子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朝阳下熠熠闪烁。几天过后,那一丛丛碧绿的叶子中央已经长出了一根根株茎,刚劲挺拔,上面附着一个个翠绿的花蕾,小小的,晶莹剔透。近看如出水的朵朵芙蓉,远望似蓝天的点点丹霞。等我再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稍微长大一些的花蕾已经被人抢了去,叶子零乱,茎干歪斜。娇嫩的叶子被人肆意践踏,狼籍一片,就在我满心惋惜当中,忽然发现密密的蒿草丛中有一抹耀眼的金黄。仔细看,那是一朵盛开的金针花,茎干被人踩倒了,斜倚在乱草丛中,幸运地逃过了一劫。那六片纤秀淡雅的花瓣,玲珑得叫人心醉,也让人心碎。我仔细端详这朵劫后余生的金针花,情不自禁地想起苏东坡的诗句:“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拨。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


      忽然想起家乡山野上的金针花来,这个季节应该是叶青青花黄黄了,我也该回老家去看看了。
     近乡情更切。爬上山垭,穿过幽暗的橡树林,我刚要走上山脊,忽然间眼前亮起一道金黄,金灿灿,黄艳艳,明晃晃。我快步走近,一朵饱满的花蕾娇俏地顶在端直的青茎上,欲开犹合,欲语还羞。一抹鹅黄点缀在修长的兰叶之间,那么灿烂,那么深情,那么娇嫩,那么洁净,分明就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山村少女。一片碧绿之中,一丛丛的金针花连成一道长长的金飘带,随山势起伏而蔓延,伴山风轻扬而飘逸。夕阳、晚霞、绿叶、黄花,如诗如画;雾岚、清风、林涛、鸟鸣,如梦如幻,我沉浸在故乡的美境里。
     淡淡暮霭中,山坳中升起一缕一缕的炊烟。飒飒山风中,我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2016/11/15 22:43:26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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