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时光，慢了下来
（一个女矿工为了筹女儿的大学学费，大胆地走进办公室，讨要扣欠半年的工资）
百足虫。它把时光放慢了，蠕动着身子
那么多的脚丈量生命，即使产生误差
也接近完美
她多想是一只虫子
她要爬过一些世俗的封守，说出：痛
她要腾出一只手，在一张4k纸上，写出她要的：痛
无懈可击，她得虫子一样的爬过去，像获得一点食物
时光，放慢了一些脚步，等着她写一个名，按一个大拇指印
然后，等着她颤栗，百感交集
等着她松一口气。回到家里，她的女儿把她缠住了
白纸黑字，在黑与白之间，如果可以裂开一道缝隙
看见光。或许，做一只蚯蚓，会更好
她拿回来了，光。在一条死胡同里，或者说：隧道
光，打开来，可以看到很多门，窗户，与灯盏
可以种下太阳，看见飞鸟，把天空飞的蔚蓝
她看见了蓝。在女儿的睫毛下，闪动
像飘着一场毛毛雨。一些幸福，不要等说出来
才扣人心弦。沁入心脾的，为什么总潜入无声
嗨，那不是自己吗
她看见了一条白足虫，在车间的一个墙角蠕动着，爬
时光随之放慢，有些晦暗
42， 泅渡
蒙面人，醉汉，在夜晚的十二点
潜入了我的居室
我只是躺在被窝里，辗转了一下身子
看见他们，彼此默契
他们不理会我的。拿走的一部分
是慵散的
往事埋在金子里，发亮
但需要一个盗墓者
不动声色。拿走吧，高脚杯里的青春
有些荒芜
潦草的风都搬不动它们
而现在，还有半只苹果
一个伊甸园，我吃剩了的半只苹果
只能招待我的胃了
我知道，钟，敲一下，拖长了尾音
是凌晨一点，我该起床，喝水
我一定会碰上他们，贴着脸
像一个舞会
他们也渴了，但他们的渴不至于饥
所以，不提苹果
在茶几上，孤零零的半只苹果
像秋天里的爱情
风，吹乱了我的视线，天空
垂了下来
如屏幕
有人从左边走了进来
有人从右边走了进来
还有人，只扔下慌乱的脚步
我夹在中间，作为人质
一场春风就如此的没完没了
絮絮叨叨
43， 木工张
一块用旧了的木板，给了他，刨得油光滑亮
一些用旧了的时光，精致的，成了刨花
我在想：他猛地把刨刀往前推
一定听到了一声尖叫
命呀-------
往事落了花生
他没有半点迟疑，一刀之后
又是一刀，再一刀
像替我还清旧债
他头发湿了，脸湿了
然后，脊背湿了
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干的
像掉进了池塘
他没满周岁的儿子掉进了池塘
那时，为了一箩刨花
他的妻子大意了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木板
更别提打一副棺材
而是趁着薄暮
抱着，上山，埋了
他果真跟木板混熟了
哼都没哼一声
就像给大地飞了一次：白
44， 刀鱼
我们都默默地离开。只有风在吹
风吹过的地方，还是温热的
还是留了一些踪迹
还是默默地面对时光的阴影
还是突然想起
还是岔路口的道别
在你我之间，之外
谁？打破了我的花瓶，还没有种上水仙的花瓶
只留一地清香
有芬芳降临
在读你之时，月光翻过了篱笆
你的思念翻过了岁月的岸
停靠
只有风在吹，吹你的眼，你的唇，你的发
你的梦
只有一帘的梦是我给你的诺言
篙草长得比肩
我们都默默地离开
时光，很静
心，很静
静的一面墙有波涛起伏
那我，就是海里的刀鱼
45， 岩石，致------
灰。草木灰。我说的是采场上的石头
它们内心黯淡
就像一小块的天空，装进了一只
阴冷，潮湿的布袋
它们取不出铁
我取不出火
彼此面对一次，失望就多了一次
请原谅我
如果燃烧。夏天缩短了一半
它们可以走神一次
在徐徐吹开的风中，笔架山
又低了一截
它们也有不寻常的元素
譬如：献身
它们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
还那么精神抖擞
当然，也有人说
它们腹中空，所以，下不了山
既使下了，也粉身碎骨倒到哪一个阴沟里去
所以，没有谁，从此，在阴沟里
翻船
所以，在燎原的七月，一块石头的裂隙
恰恰给我竖起了一面旗帜
听见了吗？“从我的裂隙里豁亮出铁的光脉
那就是你微微抬起的前额”
所以，只得感谢，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还凝聚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46， 在岩石上打坐
一小块铁，制一片刀具
刮胡子，修脸
这头等的大事，竟有一块不起眼的铁完成
这是铁的光荣，却是由我赋予它生命
而我的生命又将给它延续
但我不要它的沉默，在水深火热中
它的沉默是时光的序曲
可我打开不了它的心扉，在它迎着烈焰的路上
我的缄默比它还要沉重。可我拧动了一个词
潜孔钻一样的深入岩层
给青春一个支点
不死的信仰在大雪之前
撬起地球
铁，一小块，一小块，刀片一样的切割
过往的日子，是流水中漂浮的白云
瞳仁里的未来，煎熬成止咳的糖浆
是的，只有风，不曾年轻，也无所谓老去
可我在风里打了一个趔趄
时光的飞镖还是没有给我幸免
热爱铁。就是这样
在岩石上打坐，敲响木鱼
青春雪片一样的飞飞扬扬
47， 老钟
挂在厅堂
风，一遍遍吻过。吹醒往事，吹醒记忆里
如水一样，细腻的，而又隐秘的部分
它还在走，周遭的走
哪里来的激情？那些春天里蠢蠢欲动的念想
再一次把我握紧
是的，不要错过。在回忆里
把时光的谷粒打开，把诗歌的鸟放飞
那些植入内心的，生根，发芽，长出春天的颜色
只剩下触摸了。或者打捞
他站立在我的右眸子里，而我的左眸子里
噙着一粒泪滴
由此，我的生命，给十个太阳照耀
由此，回到我热爱的采场
他攥紧了一块矿石，说要带回去
把全部的记忆带回去，是怎样的一种
负重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春天
在机器的轰鸣声里，有时问候
也显得多余
只有凝望了，一张微驼的脊背
像拉开的弓
时光还在，挂在墙上的钟还在
可他老了，不能替换了
只有往事，给风，一遍遍的吹，吹满了一个山岗
48， 梧桐花落
当我喊它们：雪。那些白色的小花
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一地的白。当它们薄薄得覆盖我的记忆
我的身体也破碎了
我不能把自己缝合。在白里，我
才能轻轻地把你唤醒
你睡去了多久，一年只有一个六月
白，白得澄澈。让我想起流水
时光如流水里，你还在攀援采场
那里有铁。铁锻制的车床
在你命运里两肋插刀
你睡进了一朵梧桐花里。可一年
只有一个六月
这是矿山的六月。梧桐花落
轻飘飘的，在你家乡的小山坡上
你年迈的母亲，细细地数着每一馨花瓣
一如数着你的归期
可你迟迟地没有回去。你把根
扎进了矿山
长出一树梧桐
一年只有一个六月，一年只有一个
花期
你的母亲还在唠叨着
49， 泣
你不能像那一些叶子，一退再退
纷纷飘落下来
还有天高地远
你在天高地远里，信守一块矿石的承诺
“开采我吧，我有光”
这虚幻的词语，深入你的骨髓
与你的命运，同舟共济
我想到了玻璃，在抽屉的桌面上
压着相片
一些早已泛黄
却总留有几处空白
“这是你未来的领地”我告诫自己
却那样的不小心灌入了你的耳朵
你在采场
你在一块迎来风暴的版图
可你淡定自若，黑色摇滚从岩壁的裂隙里
穿透你的肺腑
一块矿石的壮丽，血染着你的青春
在一棵青春的树上，你是一枚沉默的叶子
沿着你的叶脉，寻回历史的轨迹
一块矿石的背部，写着你的无字碑文
“征服山的将死以山上”可你的肉身终将腐烂
只有骨头，开始演变，在岩层里
给一枚潜孔钻唤醒
50， 蝉的心事
蝉把整个夏天一小节又一小节的拉锯式的分割
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小女孩把一本书读薄了
当我操近路走在学校的泡桐树下
她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托着腮帮
掏空心思地回忆
她得经营自己的故事
她的目光跟我的视线交错了
这是故事的开端
却把这一个夏天绚烂
把蝉的心事琢磨的透彻,如淡薄透明的翅膀
偶然的一天
在启明市场,几个民警把她围住
并且,把她的一杆秤折断
她泣不成声
再后来,她没来学校了
我试图努力的把她寻找,还跟班主任去了她的家
只有一位半瘫痪的老奶奶
黑乎乎的墙壁贴满了她每学期的奖状
她挤进了南下打工的潮流
而泡桐树上的蝉把声音拉得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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