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他妈的小白脸
伪装，是我们那一代人学习的重要内容。我们首先学会的是哭，在很多场合，很多时刻，无论你是成年人，还是孩子，人们都会在别人的带领下哭泣。其实大家只是在脸上哭而已，到脖子那儿就是笑容，再往下就是满怀的喜悦，因为身体其他部位的笑是谁也看不到的，谁知道谁的心在笑？那个时代对脸的要求更严格，有一套特殊的礼仪来约束人们的行为。
忆苦思甜是当时的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活动过程中是绝对不能笑的。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我们现在去看喜剧表演，内容本身可能并不好笑，我们都在等待着出乎意料的那一刻。那一天我敢断定，大家都笑了，只是我笑在了脸上，真实就是一种罪。后来我就常常想那个年代的一句流行语：不革命的就是反革命的，没有中庸之道可走。他们把任何事情都绝对化，找出一个好的典型，再找出一个坏的典型，我恰巧就成为了大燕妈她们的一个极端。
幸好大燕妈和胖子队长不在，扁平胸脯女人没有那么残酷，她只是让我和地主一起站了一会，过后他们一起去吃高粱面糊糊和窝头的时候，没有叫我去，好像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歧视。我很高兴他们这样做，假如她们知道，我就是一个没有政治进取心的人，对那一盆忆苦思甜的高粱面糊糊厌恶的不得了，一定会捏着我的鼻子往下灌。
我感觉那时候，几乎天天都有新鲜事，比如说什么什么大批判，什么什么歌咏赛，什么什么赛诗会，什么什么文艺演出等等。不管你感不感兴趣，一定要参与。我就亲眼看见我妈和几个女人一起跳舞，真的特别难看，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很“雷人”。
大燕她们要在厂里排节目，要演现代豫剧《沙家浜》，厂里的孩子们几乎都有角色，大燕是阿庆嫂，一个高年级的女孩是郭建光。大燕自然不会放过我，我和我的朋友们自然都是反派人物，她们一直就是这样认为的。我胖了点，肯定是胡传魁，大刚是刁德一，老臭是伪军甲，我们其实也愿意做坏蛋，有刀、有枪，还有军服穿，很好玩，比八路军的那身衣服神气多了。我们每天都要在厂里仓库集合，一是有场地，二是剧团小白脸接替了大燕妈，在仓库工作，他来教我们怎么演。头几天，我们的热情很高，在小白脸的指挥下，一板一眼的学唱戏。后来就有点憋不住了，我们总是往外跑。我常常领着几个小朋友伪军在车间里爬来爬去打仗，把戏服都蹭上了油。
无意中，我又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大燕特别喜欢表演，她真的有这种天赋，在学校她也是文艺尖子，不仅人好看，嗓子也好，这应该是她妈的遗传。她扮演阿庆嫂特别像，尤其是一化妆，我们这一帮小子们都入迷了。小白脸也好像特别喜欢教大燕学戏，经常是我们都跑出去玩了，他们两个还在仓库排练。有几次，我就发现不对劲，小白脸真是太用心了，他站在大燕的身后，手把手的教她，小白脸几乎就要抱着她了，而且，他一直热衷于这样的教学方法。我看见他就把嘴放在大燕的耳朵边说话，就像我和大燕打架时离得那么近。我又想起了大燕身上的雪花膏味道，我想：这个小白脸一定闻到了什么味儿。大燕似乎并不反感小白脸的行为，当小白脸在她身后把着她的手时，我看见她的脸红红的，身子竟然向后靠。排练休息时，大燕用湿毛巾给小白脸擦脸，她甚至跑回家，把她爸最珍贵的茶叶都拿来给小白脸泡水喝。
大刚说：“他妈的，小白脸会不会也吃大燕的咪咪？”
“扯你妈的蛋。”我狠狠的骂大刚。
我心里很明白，大燕和小白脸一定有了什么事情，但我就是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后来，大燕借口演出时间紧，要大家晚上也去排练。我们很少能坚持到最后的，大燕天天都能坚持，有几回，我都在被窝里了，才听见对门的大燕回家。有一回，我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另外一个人才离开。胸脯扁平女人也去仓库看我们排练，有时晚上她也去，还让厂里食堂做了面条。她对小白脸特别的不客气，当着大家的面教训他，让他明白自己是干什么的，要好好改造，不许乱说乱动。胸脯扁平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见大燕低着头，明显的不高兴。
有一天晚上，天上又下雪了，我们大家吵吵嚷嚷的排练了一会，大燕说可以先回家了，天气不好。他们把演戏的道具都放好回去了，我和大刚他们决定去厂里巡逻一圈，就偷偷的跑了出来。我们穿着伪军的衣服，舞刀弄枪的在厂里乱转，在石灰池子那，老臭一下子掉到了石灰里，弄的裤子和鞋都是石灰膏。时间已经很晚了，要不是在排练，大人们早就喊我们回家睡觉了。我们几个准备悄悄地回到仓库，把道具放到小白脸那。仓库还看着灯，但是门却锁着，大刚从旁边的窗户看了看，说没有人。我也在窗户上张望了一下，突然看见里面保管员住的小屋里探出一个脑袋东张西望的，然后又猛然缩了回去。
“是小白脸，”大刚也看到了。
“他在小屋里干什么呢？”大刚还纳闷。
我把他们几个拉到一边，“我敢打赌，大燕也在里面。”
大刚兴奋了起来，“没准小白脸在吃大燕的咪咪哪。”
“你他妈的就知道吃咪咪，他们可能在里面玩骑马呐。”我有点气急败坏了。
我虽然对大燕她们一家有看法，但是，大燕毕竟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而且，大燕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样支拉把叉的，爱欺负人，她变得文静了，有时看见我还笑。
大刚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们沿着仓库的围墙绕到后面，那个位置是保管员住的小屋，上面有一个小窗户，我们紧贴着墙听里面的动静。
我听到小白脸不知道在对谁说：“没事，没有人，那帮混小子们早回家了。”
停了一会，我听到里面有急促的呼吸声，有人小声说“别，别，不要这样。”
大刚说：“是大燕。”
没错，是大燕的声音，我听的很真切。
我给大刚作手势，让他蹲下，驼我上去，我踩着大刚的肩膀从窗户的玻璃往里看。屋里面黑黢黢的，虽然有动静，但是看不清楚，借着仓库外面的灯光，我勉强看得见两个人影。小白脸真的在脱大燕的衣服，大燕的身影白白的，我甚至看到了小白脸把脸凑在大燕的胸前，滋滋的吃大燕的咪咪。小白脸看来是老手，他顺势把大燕压在了床上，手顺着打燕的身子往下走。
“不好，他要骑马。”我急忙从大刚的身上下来，带着他们一路小跑，到了后面的一个土堆上，那个方位正好面对着那个窗户。我摸到几个砖头就朝那个窗户砸去，只听到“啪，啪”的几声，窗户上的几块玻璃都砸了个稀巴烂，声音凄厉，有点惊心动魄。不一会儿，我们看见，仓库的大门悄悄地开了，大燕飞快的跑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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