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去去,夏也匆匆,雨后庭院,暮色悠悠,另有一种生机,别有一番情趣。
不大的花园院子,漫步逍遥,忘却人生琐事,像年轮一样周旋,不贪婪的话,足够消受矣。
背手移步,走走停停,沉浸在轻纱雾霭,聆听虫鸣蛙鼓,归鸟啾啾,感觉如醉如仙。
花池的月季已经开了三茬,这是第一批种的花,由于她花期长,花谢花开,不懈地给主人带来欢乐,带来美的享受,又补种了两次。月季花清纯质朴,鲜红艳丽,美而不娇,女主人特别喜欢。月季花的名字本就带着诗意,看到她就想起诗歌,明朝张新的《月季》写得多好:一番花信一番新, 半属东风半属尘。 惟有此花开不厌, 一年长占四季春。看见月季花也会想起爱情,难怪小伙子总要给女友送上几支一诉衷肠。
来到茶花跟前,看见她开得正欢,心情豁然爽朗。中国茶花品种有八百多种,这是四季状元红,树姿虬劲优美,四季绿叶不凋,花型大如牡丹,灿如云霞,风姿绰约,妩媚生辉,带着一种野性的美。在我国,茶花的历史悠久,可追溯到蜀汉时期,当时人们就非常看重茶花的地位,被列为“七品三命”。关于茶花,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古时候有个叫达布的姑娘,喜欢种花,她种的花品种齐全,赤橙黄绿青蓝紫,争艳斗胜四季不衰。一天去取水浇花,水面倒影一株九瓣八蕊鲜红欲滴从未见过的花,可是找遍山野也无从觅得。日思夜想,她病了,无药可治,奄奄一息。有位姑娘来看她,头上插的身上戴的手里拿的正是那种花。达布翻身起床,病就好了。这是什么花?姑娘说是山茶花,于是达布要了一株种上,此后山茶花就盛开在人间。这姑娘正是茶花女神。为了纪念,人们在此地盖了一座茶花庙。据说茶花庙毁于清末。
不小心踩了一株小草,我俯身扶起,怜爱抚摸,此情如斯。我不也如小草么?草根一族时髦意深,百姓平民地之主人,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从不剪草,别人说野草杂乱,庭院一般种花不种草,我却敬畏她的顽强,特地种了能种的地方。别人欲除之而后快,我却不时地施肥。正所谓罗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每次到了紫罗兰的跟前,就纠结得忐忑不安。不是为她长不起来而懊恼,实在是心有千千结。我的处女作小说《紫罗兰》,原型是梁应坤,一位让人肃然起敬的入缅作战的远征军战士,广东省重点中学——广东北江中学的人民教师。他是我高一的班主任,五十开外,中等身材健硕、唯美,古铜色的皮肤,花白的头发,深邃的眼神,钟声一样的语音。很难说他不是美男子,只要他稍微讲究穿着,就能给人玉树临风、翩翩君子的答案。玉有瑕疵人无完人,他是右派。学生无暇考究他右在何处派于何方,只知道他治学严谨作风正派。据说他出身名门知识广博,多才多艺。小提琴拉得昂扬顿挫,委婉缠绵,青山静穆,流水悠悠,情愫漫卷,欲说还羞,让吕思清的《梁祝》酥软,莫扎特的《小夜曲》低下高傲的头。他指挥唱歌,指挥棒在他手上战抖,俨然是指挥千军万马,沙场点兵,歌者激情飞扬、听众如痴如醉。那年他带领合唱队在全市比赛中荣获第一,音乐界为之哗然。可是,除了是班主任,他的课程只有唱歌和劳动,到河边挑沙,他挑得最多、最快,到农场劳动一如地道的农民。他没住教师宿舍,而是住在学生宿舍楼的楼梯底间,四平方米的陋室除了一张床,连书桌也没有,最奢侈的就是小窗台上的一盆紫罗兰。他的妻子温柔美丽,情怀高雅,不离不弃,守着丈夫,守着她的紫罗兰,守着她唯一的财富——爱情。
文革,他走了。可是紫罗兰活在我的心中,忆起就想哭。《紫罗兰》写的不是时候,右派还没有平反,在政工科长的劝说下付诸一炬。后来想重写,可是未动笔泪已流。每当暗夜,心中的紫罗兰,希腊女神维纳斯留下的蓝色花朵,就如星星挂满夜空,和泪光一起跳动。
没有心事可想的日子是枯燥的,没有牵挂的生活是孤独的,此刻只有把思绪收回,随曲径逶迤。在塘虱花树前停下,心情突感愧疚,当初不识庐山面目,看她经历严冬枯萎的样子,差点手起刀落让其改换门庭,在知情人的劝说下才把她休整一番。此时,在春风化雨沐浴后,二十多根枝条在互相缠绕的两根树干上疯长,俨然是对我作无声的抗议。刚刚过去的一场风雨让她的几根嫩枝夭折了,我小心的把她收拢,用竹枝固定系好,轻轻的、轻轻的抚摸两根相互缠绕的树干。这花树啊,分明是充满一种相亲相爱,彼此扶持的精神,傲慢的宣誓自己的存在,顽强的维系自己的生存权利。树木尚且高尚,人生如何?心怀恻隐,芥蒂丛生,我恍惚看到了数月后一串串金玲般的红花摇曳枝头,璀璨芳香。
月光姗姗来迟,透过树影给鱼池洒下斑驳,一泓深浅,晶莹碧透,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数尾锦鲤见了我遽然活跃起来,在水下穿梭,在水面打挺。我不知道它们是心怀感恩还是迁怒我对它们的约束,反正我心无旁骛,定时送去嗟来之食,经常供氧换水,彼此相得益彰。它们该知道,大自然是公平的,自由是相对的,离开池子焉知非福?
累了,斜靠在池边女儿特供的摇篮里,月光轻吻,微风拂面,轻松舒坦,心旷神怡,昏色悠悠,醉入花间,迷蒙起双眼,放松了幽情,叹诗情美景无人相约,感伤欧阳修的《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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