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无情地滑落,不是一颗一颗,而是一条条泪线,顺着眼角的悬崖猛地扎进了颈窝;深一脚,浅一脚,叮叮,咚咚,打湿了枕头。睡意被泪水的咸味吵醒了,辗转反侧,久不能寐。要不是伤心往事被反复提起,我想此刻的安儿是不会如此黯然神伤的。她是一个奇特的女子,她又是一个悲情的女人。倘若我是一名男子,我会喜欢她,爱上她,日夜思念着她。但是,恕我同其他男人一样,惧怕她,远离她,抛弃她。
曾经的曾经,她其实是一个清秀的女子。虽然谈不上浑然天成的美丽,但那股清纯、那份纯真、那份天性始终环绕着她,她也越发变得有魅力了。遗憾地是,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反而陷入深深的自卑之中。家境不好,身为女儿,外表普通,能力一般……。她把自己囚禁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到如今都还没有彻底走出来。她也试图打开心底那扇门,去学着接纳别人,也去学着接纳自己。但现实的无情打击令她愈发蜷缩,患得患失,她再不想过以前的那一种日子了。她,担心极了,怕极了。她当真不能再承受生命如此之重。
请饶恕我的肆意揣测,或许离开对她来说是一种潇洒的解脱。窝囊的她不敢这样做,尽管她的确这样想过。还有父母要赡养,还有流言要规避,她不能让父母承受那些诋毁、那些中伤。本就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在乡间,这样的事情会被谣传地绘声绘色,再加上些诸如被抛弃啊!疯婆子啊!之类的添油加醋。
她平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上班,下班,还乖乖地将每月的工资交给妈妈。见到亲人,她嘻嘻哈哈攀谈着,也很开心地逗趣。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就复归最真实的自我。她是孤独的,她是痛苦的,她是悲伤的。看着小区里奔跑的孩子,看着呼唤幼子的母亲,看着羸弱的老妇,她的心绪翻腾着。作为女子的她,也渴望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但是,总有枷锁将她铐得死死的,一点儿都不能动弹。
是什么将她折磨?
是什么将她阻挠?
是命吗?是疾病吗?是坎坷吗?还是不能言说的隐痛?或许,都有吧。或许,无中生有。
好久都没见她笑了。我说的是发自内心的那一种真心的微笑。上一次看见还在儿童年代。那时的她顶着一头大大的波丝卷,金黄金黄的头发,穿着一双红皮鞋,拿着风筝,在乡间的小道上跑啊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金色的头发上,伴着微风,空气里弥漫着咯咯咯的笑声,清脆地如银铃一般。那是一种天真的笑,那是一种纯粹的笑,那是一种再难复制的笑。作为看客的我倒是真心希望再见安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可惜的是,曾经的年月不再,曾经的安儿不再。剩下,经由世事风霜浸染的无奈与无辜。
以前,我写过一首诗《穿越时空的铜镜》。
穿越时空的铜镜
我好想要一枚铜镜,
最好,
它能够穿越时空。
带我回到70年前,
见证,
我的外婆第一次做母亲。
她欣喜于孩儿的降生,
她沉醉在母爱的世界。
但万万没有料想到,
她的大儿子如此匆匆忙忙地投奔她去了。
2017年4月26日,
很普通的一天,
但同时也是一个令人伤痛的日子。
……
接到母亲的电话。
我先是一愣,
而后心里很难过。
想哭,
但也还是没有哭出来。
走在林荫小道上,
亲吻着纷飞的小雨。
仿佛,
我的心事他们全都知道。
我好想要一枚铜镜,
最好,
它能够穿越时空。
借此,我也想送安儿一枚穿越时空的铜镜。不是把她带入伤悲,不是把她带回痛苦,而是赋予她重新选择的机会,不要寄情于自卑,不要纠结于负累,而是学会正视自己、善待自己。小小世界里卑微的她或许是某时某刻正在思念着思念的美人。
女子,外表美丽是极好的。
但是,内在的优雅与魅力才更加重要。
在我眼中,她就是一个纯粹的、美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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