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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女
  文 / 程茸荣


———大宝山矿获奖安全征文

    此时桃花盛开,绚烂满天是凄艳的红霞,你清浅的笑容从回忆里攀爬进脑海。
    父亲,你想我吗?
    我已由豆蔻之年步入天命。我突然想你,泪如落英。四十年过去了,我读书工作,嫁为人妻,相夫教子,经历了大部分人都经历的人生旅程。唯独缺失父爱,如今回顾一生沧桑历程,不禁感慨,生命,如此繁华,又如此寂寥。
    你仿佛划过我童年时光的一道方舟,在记忆的河流里涉水而过,留下我坐望于光阴的岸头,目送你的身体魂魄远游。
    忘,谈何容易。烟波岸头,你在我儿时为我精心挑选的粉色发箍拴住了我恋父的心结,江南水光撕开了少女最初的情窦。你是我生命之源,我以为你可以润泽我的一生,却难料一声巨响,揉碎了我冷硬的心梗和苍穹的美梦。
    夜幕每天如期降临。偌大的桌面,年少的我抬头再也望不到你雄俊的面庞。你钟爱的茶壶成了永恒的摆设。
    你别无其他嗜好,独好那口茶。你爱壶如命,总是不允许别人乱动,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动了,你都会呵斥几句。你一生娇宠于我,我动的时候会让你丧失威严的冲动。没有客人的时候,常看你独坐角落,一盏茶,一边品尝,一边回味。而今,我被那声巨响豪夺而去的父爱就像那些年你手心紧握的那一盏茶,由暖而凉,片刻而已。
    那些有你陪伴过的童年,常常在梦里袭扰我,醒来的时候,冰凉的手握不到你厚实的掌心。那时,我们住在山上的矿区住宅,我常自由奔跑于山林之间,嬉闹于街头小巷,偶时也会跑进你办公场所。我喜欢趴在你身上撒娇,闻你身上的特有气息,那种让我觉得与父爱温存的气味,如同树的经脉散出的芳香滋护着嫩芽茁壮。你总是会让我不要胡闹,语气甜腻温和。你迥异于一般父母对子女的严加管教,你对弟弟严苛,对我和妹妹却溺爱,你遵从着女要富养,儿要穷养的思想理念。更多时候,你总会放任子女自由发展。
    春天的雨水像初生育后的母乳,充盈丰沛。那个早上我目送你撑着黑色碎花伞去上班,再见你时,你已浑身是血。
    那是我今生握过,最冰冷的手。
    永远都记得,1975年1月22日的那个午后。一声巨响,脚下是轻微的震感,如同重物高空坠落。我以为是一次同往常一样的爆破响声,只是好奇都是准时发出的巨响却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不久后,我在大人们的嘴里知道了巨响延后的缘由。阴雨天气,造成起爆网络的传递故障,引起盲炮,却在人们上去检查原因是突然起爆。我暗暗祷告你不在死亡人群之列。
    救援在有序的进行,我和母亲环膝而坐,头重如磐石砸落。人生如此,只有痴呆的等待。钟声滴答,滴答......时间的咒语如刀,在胸口一刀一刀搅动。当事实像冰冷的雨水洒向我的时候,那种丧失理智的哭泣让我魂不附体。
    你被抬回家时,血肉模糊,以至于我都不敢与你相认,只有你工服袖口的补丁我还认得。那是我学着母亲的样子,一针一针穿过去的。而今那一针一针像是在我的心脏里一下一下穿过,那种疼痛的阵感差点让我窒息。母亲为你退下血衣,擦净身子,所有人面容忧戚。我跪在石板上搓洗着染血的毛巾,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逝者已矣,终要入土为安。我和母亲跪在离你不足一尺的地方哀嚎,你却再也看不清我们的样子。我走近被红棺圈围着的你,最后一次俯身,贪恋你即将远游的身体魂魄释放出来的芳香。
    死,就像一次远游。父亲,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拿出你生前最爱的那只茶壶,独坐角落,学着你的样子,泡一盏茶,握在手掌中,细细品味,有时候喝着喝着,眼泪啪嗒掉进茶里。
你生前体恤下属,广交好友,我们家常常门庭若市。你死后,家道冷清,我们一家人过着清贫的日子,没有得到你生前好生对待那些人的情感反馈。
    人走茶凉,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尚且如此。
    你死的时候,我十三岁,你三十六岁。现在,我五十三岁,你还是三十六岁。
    你我短暂的父女情缘,或许不够一生回忆,却足以老去所有年华。

(听说每天和我们一起坐班车上下班的油库值班阿姨父亲是当年的采场的革委会主任,75年爆破事故中丧生的其中之一,还原一段悲伤故事,谨此纪念为企业作出贡献的逝者,也告诫尽职于危险行业的生者)


2017/7/6 17:46:17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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