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半人高的蔓草丛里寻找捻子和下山的路。无边的蔓草丛,三三两两的长得很自由的松树,还有许多藤蔓,纤细的枝条上有隐秘的尖厉的小刺。我穿着短裤和短袖衫,大概除了脸,其他裸露出来的肌肤都被那些尖厉的刺划破。鲜红的血珠,一点一点地从伤口里渗出来,我感觉不到疼,只是尽量避免再被那些藤蔓划伤。
我们想开辟出一条新的下山的路。无论我们如何向前走,似乎都还是在半山坡上徘徊。最后我们只能原路返回,终于走到上坡的那条小径上,嫂子突然惊叫起来,她指指我的腿,又指指我的手臂,我知道一定是那些细小又密集的划痕吓住了她。我低头又重新查看一下,果真惨不忍睹。我开始头痛,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要如何避开公公婆婆的眼神。我们计划上山摘捻子的时候,他们就竭力反对,倘若被他们发现我惨烈的样子,肯定又要碎碎念许久。
我站在半山坡上,看远处被绿色藤蔓缠绕的绿色松树。这里远离城区,这里的山长满了树,还有草。风很大,但没有尘土飞扬,所以那被藤蔓缠绕的松树像极了绿色的帷幔,一个干净的绿色的梦。我又抬头看天空,大海一样的蓝天停息着几朵白云,这时,从山的那一边飞过一只鸟,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地连一个黑点都消失在天际。
大约此时,我与那些树那些草一样,顺风,长势正好。
下山的路上嫂子帮我拎袋子,我们收获颇丰,两个手提袋都装满了熟透了的捻子,胖胖的暗红色的捻子挤在一起,很热闹。有一段路,每隔三四米就有一棵番石榴树。我想起前段时间和嫂子爬山,走到这里我们总要看看树上有没有熟透的番石榴,倘若有恰又够得着就摘下来,随便用手擦擦,一边走一边吃。有一次,遇到两个摘番石榴的孩子,弟弟爬到树干上用自制的网兜网高处的番石榴,姐姐在树底下不停地叫他小心,靠近她脚边的是一摊十几个黄嫩嫩的番石榴。姐姐看我们也站在树下望,拣了四个最大的给了我们,和她说谢谢,她只是笑笑。
靠近桥的第二个杂货铺,是一对年近六十的农村夫妇开的。每次从山上下来,经过他们的小店,透过店内昏黄的灯光,会看见店前地上铺着蛇皮袋,袋子上摆满自家种的香瓜和苦瓜。有一次我突然想要买苦瓜榨汁敷脸,于是我们第一次在那个小店门口停下来,问那位阿婆有没有黄色的苦瓜卖。她竟说,都怪那死老头,不让我买,要不昨天就中几百块钱了。嫂子大笑,我细看她手中的报纸,是六合彩报,原来她埋头研究的是六合彩。我也笑。她后来才说没有熟透的苦瓜,如果你要,我给你们手电筒,你们去苦瓜地里自己摘。
我们在苦瓜地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摘到三个熟透且健康的苦瓜。再熟一点的几乎都被虫蛀,或者已经掉到地上做下一季的肥料。我们回来,还阿婆的手电筒,她奇怪我们摘回来的苦瓜又瘦又小,她说明天帮我们摘大的,我们问她要多少钱。她说不要钱,你们自己记得过来拿就好了。和她说再见的时候,她突然又叫住我们,问我们是否有车停在下面的店铺那,我们告诉她有,五角钱一辆车。她又掩着嘴巴说,可以不用给钱给老板的,偶尔在那里买点东西就成。我们又笑,好可爱的阿婆。
半路上,我们又顺着斜坡滑到大河边,想看看有没有田螺。大约是河水太过湍急,竟然连条小鱼的影子都瞧不见,只看见河底大大小小椭圆形的石头。我们又爬上岸,在一座废弃的小房子旁边找到一株被许多杂树枝卡住的金橘树,上面缀着十来个果子,地下还掉两三个,我与嫂子分别摘了几个,放在嘴里,咦,果子很甜很好吃,虽然看起来不入眼。不知道是不是偷来的味道的缘故。这几日,看见许多饱满的栗子,总想摘,不过只是念头蠢蠢。它们是附近村民自己种的,单看那些载栗子树的一大片土地,一根杂草都不生。
我一边感叹他们扎的苦瓜架很有艺术感,一边就走到了放单车的小店铺门口,我从裤袋里挖出一枚硬币抛给歪头笑的老板,他说今天这么早下山啊。嫂子将装捻子的袋子放到车篮里,我们踩单车回。下坡的路上,我微微眯上眼睛,轻嗅淡淡的稻花香,听大风在耳边轻轻唱歌,听刚刚还很近的大山和我们说再见,再见,还有大片的像绿浪一样起伏的茶园,拐角一两处大池塘,甚至是宁静的墓园……
放好单车,我躲在嫂子的身后,嫂子笑。不过很好,一向都很厉害的婆婆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我快速溜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换了一条长裤。嗯,倘若有兴趣去摘捻子,一定要全副武装的。
后记:大抵有大半个月没有上过山了。想在稻田边坐坐,虽然那片开花的稻子有可能熟了,或许只剩下一茬又一茬的根。嗯,或许隔老远看看大山的新衣服也不错吧。摘捻子时划破的地方都好了,貌似没留下任何痕迹。还有,后来又随同事在长来闹子上买过几次捻子,但都不觉有上次自己摘的那么大个且甜(捻子叫不叫捻子呢?我又听不懂本地方言,他们又不会拿普通话解释给我听,且当是捻子了。这裹脚布真是又长又……)。
2009.10.19 乐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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