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去秋来,雁去雁回。转眼又过去了三十年。
在一次电话里聊天时,她告诉他,三十年前,在某个地方与他相遇过。
挂断手机。阳岩內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曾经有过的际遇,三十年之后,他居然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来,他实在不敢苟同。
她是那里人,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在脑海里回忆了无数次,也沒有那个女孩子留下的影子。在但她告诉自己的,显然是一种存在的事实。何况一个陌姓女人会跟自己说些子虚乌有的事吗?
这一夜,他失眠了。曾经相遇的美好,那一份情缘,在岁月的地层慢慢风化成一颗晶莹美丽的琥珀。而且被时光拂去了尘埃,玲珑剔透。
窗前那棵梧桐树,披着浓浓的月色。那淡淡的花香,被风儿吹进窗內。他猛然记起,时令己是初夏季节。
那个喜欢梧桐花穿着白衣裙的女孩是三十年前的她吗?
肯定。否定。再肯定。最后还是否定。
记忆的云朵在他的梦里飘来飘去,曾经的际遇似乎了无痕迹。岁月的沙滩上没有那一串美丽的脚印去考证一个过去的传说。
后来电话聊天时,她又告诉他,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她说他还回了一封信给她。
阳岩还是像以前一样笑着对她说,记不清了。 她有点嗔怪,甚至怀疑他的记忆力和智商。
直觉告诉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留下一个悬念,让岁月寻找一种答案。
于是,他走进记忆的小路,继续寻找属于青春的那一片桃花源的风景。有无结果,只有她明白。
他相信,她会告诉他信中的秘密。
他相信,那一份秘密己加了一串属于她的密码。沒有任何人知道。
三十年了,那秘密还沒有揭开。
她对他神秘一笑,留住那一份神秘吧。那一份缘,才不被岁月湮灭。
他明白她的心思。世间许多美好的东西,一旦揭开神秘,那种光环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暗淡。
他似乎理解她这种古怪的做法。
(二)
这些日子的聊天,阳岩知道云在县城某单位上班,心中有几份惊喜:三十年不见的初恋情人,如今变得得怎样了呢?
他决定与云见一面。
他跟她约好,明天在县城的万泉咖啡厅见面。云没有拒绝了他的邀请。
早上十点,阳岩开着自己的丰田小车,朝万泉咖啡厅奔去。
万泉咖啡厅坐落在锦江河畔,风景优美。
阳岩走进八楼咔啡厅,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台位坐好。他看了看手表,估计不久云也快到了。
他叫服务小生送来了两杯牛奶咔啡,还有几碟点心。
他静静的朝窗外远眺,碧绿的锦江河水像条绸带环绕着县城。江面上几只小舟如一只只甲虫荡漾在水面上,颇有几分诗意。远处的玉女峰白雾轻绕,朦朦胧胧,若隐若现。阳岩沉醉在玉女峰古老的传说中。
云悄悄地走进咖啡厅,她一眼认出了阳岩,在阳岩对面的坐下来。
阳岩用陌生的眼神望着云,有点不相信自己:这是自己三十年前初恋情人吗?
云嫣然一笑:我还记得你,你却不认识我了,是吗?
阳岩点了点头,眼眶湿润了。他静静地望着她,尽管三十年没见,她还像当年那个黄毛丫头!
三十年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云看见阳岩憔悴的面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翻滚。无情的岁月,把当年一个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小伙子的朝气变得面目前非,简直不敢相认。
云感叹地说:三十年一瞬间,可我俩变老了。语气有几分酸楚。
阳岩望着云,轻轻地说:“咱俩真是情缘未尽,三十年后居然又相逢在一起。”
“是呀,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云悲从喜来,朝阳岩莞尔一笑。
云喝了一口咔啡,满脸迷惑地追问阳岩:“这些年,你怎么一直没有联系我呀?”说完,泪水扑簇簇地从脸上流下来。
阳岩用无奈的目光望看云,惭愧地低下了头。他觉得对不起云。他知道,如果当年他走出门当户对的蕃篱去找她,也许俩人的结局不一样。
“你怎么不说呀!”云忍不住追问,泪眼汪汪。
“说什么好呢?”阳岩紧紧攥着云的手,内心充满了內疚和自责。
“妈一”,云的女儿春蕾不知什么时候也闯进来。
“这是你的孩子?”阳岩问道。
云笑着点点头。
阳岩一把春蕾抱在怀里,眼晴湿润了。
“妈妈,明天你带我去那儿玩吗?”春蕾用手指着窗外远处的玉女山峰。
“好。明天妈带你去。”云高兴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她告诉阳岩,她女儿今年十一岁,明天是他的生日。
云对阳岩说,春蕾来找她,是叫她一起去书店买书的。
阳岩买了单,和她母子俩乘电梯下了楼。
(三)
这些日子,阳岩的时光沉醉在迷一样的往事中。
昨天与云在咔啡厅见面之后,她的往事在阳岩的心中像一片云雾一样在他心中沉浮着,飘荡着。
她难道离了婚吗?女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好几次阳岩想向她问个明白,但怕她伤心,只要把疑问埋在心底里。
在后来聊天的曰子里,她把她的一些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读大学时她是学美术专业的。大学毕业后,她南下到广州一家中外合作公司做资料翻译。工作很繁忙,每天上班十多个小时,薪酬不高。几年后,有位同学介绍了到顺德一所中学做中学美术教师。那时,下海淘金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她在学校做了没多久,又回广州跟他的男友一起做生意,几年下来,生意居然做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接着买了房又买了车,还跟那个男友成了家。后来,由于俩人性格不合,加上那男人行为不检点,在外面常常弄出些桃色绯闻,一气之下,她与那男友分手了。她自己带着刚满四岁的女儿离开了广州,最近几年才回到A城某局机关办公室工作。
她跟他说,她最怀念的是大学四年的时光。
读大学时,她读美术系,从小爱好画画的她,终于踏上美术的艺术之路。美术系很多教授讲师均出身于名家。在名家指导下,她的绘画技艺进步不小,系里举办的画展经常见到她的作品。为了提高自己的艺术素养,她加入了中文系文学学会,而且做了校刊编辑。准确的说,她是校刊的一个活跃分子,平日除了到图书馆看书外,还经常去旁听中文系名师的讲座,学到了不少文学理论知识。业余时间她经常写些散文诗歌作品在校刊或公开刊物投稿,还发表了不少作品。后来担任了校刊副主编。
大学生活总实充满青春的浪漫情调,课程安排不多,高中时那种备战高考的紧张焦虑的心态在大学校园消失得荡然无存。平日除了完成专业课程的作业外,大多是社团之间的活动。她是个天性活泼的女孩,舞蹈,声乐,文学,美术,羽毛球都是她的嗜好,每个周未都排得满满的。连那些暗地里爱慕她的男生发出的情信,也因没时间处理被束之高阁,或当垃圾废纸处理了之。可怜那些男生也没机会去跟她私下聊聊。
有几件事还让她挺难忘的。
中文系一位年轻讲师看上了她,每天一封的情信像雪花似的飘落在她的房间。她很欣赏那位讲师的学问,可他不修边幅的邋里邋遢的仪表,内向而不善交际的性格,加上那文绉绉的斯文气东北话,实在让她倒胃口,只好敬而远之,最后还是婉言拒绝了他的请求。
大三那年实习,她去了一家广告公司。虽然说是实习,公司还是按员工待遇给她。她每天加班加点干活,半年下来,居然拿到两万多元。那时家里穷,她给家里付了一大半工资,剩下一些自己消费。
还有一次,系里组织她们到西湖开展大学生夏令营活动。西湖那名扬天下的美景,浪漫神奇的传说,把她醉迷了。柳堤,雷峰塔,岳王庙,灵隐寺,断桥等景点她几乎跑遍了。
拍照的胶卷也用了四五卷。在她心里,西湖是人间天堂,天下奇景,独一无二。
(四)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深秋季节。
自从与阳岩相遇,云心里不知不觉朦朦胧胧的装下了他。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一种难以释怀的纠结,一种道不清说不白的情缘。从不相信命运的她,意想不到三十年后竟然又相遇在一起。
前些日子,俩人常常在微信聊天,俨如一对初恋情人聊得那般火热。
从聊天话语中,云知道阳岩的家庭情况。阳岩依旧在一所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乡镇中学做教师,周末才回县城家里。云还知道,他有一个很温柔娇美的妻子,跟自己差不多是同龄人。他有一个儿子,在南方一所大学读书。
她在微信中隐隐感觉到他内心的孤独,一个文人的孤独。在他与她交流的的话语里,不时流露出对自己的爱慕之情。
如果回到三十年前青春岁月,也许她会牵着他的手走在一起。
无情的岁月不仅消褪了红颜,也让原本那一份情缘拐了个弯,俩个人各自组合了自己的家庭。
那匆匆而过的偶遇,一份最初的情愫,演绎了人生一幕曲折起伏的戏剧,她和他成了剧中的主角。
想着这些,云心里如一堆乱麻纠缠着。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爱和恨却又交织在一起。情感真是个怪物,让人间演绎出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和传奇。
微信中他炽热的倾诉,曾经让她感动过无数次。她也产生过一种近乎幼稚的想法,与阳岩走在一起。但现实的残酷,曾经的有过的心痛,她还是拒绝了他。她心里明白,不该去伤害他的那个女人。
她曾经暗下决心,好好抚养好自己的孩子,不再结婚。
她在微信中也谈过自己的心中的迷惘和傍徨。她也想找一个男人,重新组合一个家庭,让孩子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可是,现实生活中那些卑鄙龌龊的男人大多了,她曾经遭受过的阴影一直在心里晃着,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不再需要一个男人。她感觉自己也似乎无力再去爱着一个男人。她凭着自己的坚强和毅力,己经撑起了一个家的天空,生活依然过得安然无羌。
可阳岩这个男人,却不知不觉又难以舍弃。在孤独寂寞的时候,她觉得有一个男人陪陪自己,觉得日子也过得挺开心。
她觉得与他正走得不远不近,心与心交流那么自由坦荡,无拘无束,谈生活,谈家庭,谈时事新闻,谈文学创作……。俩人海阔天空地调侃,日子充满了情趣。
尽管他侃聊时难免伤了自己的自尊心,但她还是宽容和原谅他。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命运为何让她遇见了阳岩。一个幽默风趣而又令她烦恼的男人,一个令她心有所思而又不敢走得大近的男人,一个给她的生活带来了笑声的男人。
她常常想起他说的一句话“爱和被爱都是幸福的”。她明白他所指的爱,是在爱情之外。
也许,有这么一种爱,不是所有的语言能说清楚,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
是缘?还是命运?
云记得阳岩曾经说过,今生与她相遇,是他前世修了一百年得来的。
她觉得好好珍惜这一份缘,不去担心缘来缘去的结果。用她自己的话说,也许所有的命运都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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