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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地坑院
  文 / 何海伟
温馨地坑院

人类的住居发展,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从穴居到地面,再到空中。唯安居,才能乐业。看得出来,人类一直想寻求一种更安全、更舒适的居住环境。
中国疆域辽阔,自然环境多种多样,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各地不同的民居建筑形式。比较典型的有北京四合院、陕西窑洞、福建土楼、广东围龙屋、广西“杆栏式”、云南“一颗印”等,这种富有地方特色的传统民居建筑深深地打上了地理环境的烙印。
而黄土高原上的地坑院,作为古代人们穴居生存方式的遗留和延续,大概是保存最古老、最完整的民居了。这种被称为中国北方地下四合院的神奇民居,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

很多年前,我曾在邙岭上见到过一两处地坑院。正走着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一个大坑,周围被稀稀疏疏的荆棘或野酸枣树遮掩着。我感到好奇,探身俯视,地下却别有洞天,四面的崖壁上凿满了窑洞,俨然一个齐整的院落。突然传来几声犬吠,还有人的喝斥声,这里竟然还居住着一两户人家。
我疑惑里面生活的人是如何出入的,四周逡巡特地找寻出入口。原来就在崖壁的一侧,两株斜倚的桃树掩映下,一条山洞连通山下的一条小路。站在洞口,让我想起陶渊明《桃花源记》里的一段话: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那个时候,我倒没有艳羡这里很像是一个世外桃源。虽然没有嘲笑它的简陋和原始,但那确实是贫穷和落后的代名词。因为村子里大部分人家早已从地下走上地面,建房和盖楼了。稍微富裕一些的,已经或者正要考虑搬离农村了。
看着这些破败不堪的几处地坑院,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些失落。
许多年过去了,当城市钢筋水泥丛林的呆板和车水马龙的喧嚣渐渐让我感觉厌烦的时候,我开始怀念那些散落在山野的古朴简单、灵活多样的乡村民居了。想起曾经见到的原始古朴的地坑院,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向往。对于蜗居在城市的现代人来说,那是一种富有诗意的栖居。我再去那里找寻,曾经见到的地坑院早已杳无踪迹。曾经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贫苦农民的地下坑窑,废弃,坍塌,淤塞,或者被有意地填埋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阵惋惜。
听说豫陕交界的陕州地区还保存有大量的地坑院,很想去那里看看。
正好有机会来到三门峡,欣赏了天鹅湖的旖旎风光后,仿佛听到一声召唤,很干脆地来到了陕州地坑院。

陕州地坑院位于陕州区张汴乡北营村,距三门峡市区十多公里。
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分,温暖的阳光让黄土高原的寒风也温柔了几分。
初冬的黄塬,收获了的土地裸裎着筋骨。荒坡上枯黄的野草,凋零的树木,给人一种萧索肃杀的感觉。但景区停车场上的一棵柿子树却呈现出一派红红火火的景象,纵横交错的树枝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穿过景区大门,沿一条高大的通道进入地坑院,犹如走进一座座地下宫殿。出入其中,让人心生恍若隔世之感。每一座院落,每一孔窑洞都显得富丽堂皇。考究的门窗、墙壁光滑整洁,门框的装饰,高挂的灯笼,崭新的布局,显然是重新修整的结果。为了方便观瞻,设计者又通过地道把几个地坑院连通起来,从这个院落可以直接进入另一个院落。
在这里,我们可以领略独具特色的豫西民俗。不同的院落,呈现不同的民间文化表现形式,传统婚俗、陕州剪纸、捶草印花、锣鼓书、木偶戏、皮影戏、红歌表演等,惟妙惟肖,惹得游客阵阵喝彩。还有一些原汁原味的传统农具、家具以及纺织器具、澄泥砚等原生态的陈列展示,熟悉而又陌生的物件儿,勾起了我沉睡多年的记忆。
从这个院子里出来,进入另一个院子,参观,欣赏,品鉴,琢磨,流连忘返。
在泥土与殿堂的交融里,在现代与古韵的撞击中,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大概是灯光和装饰的原因,这里的每一孔窑洞都显得美轮美奂,整洁美观。我忽然觉得这些地下宫殿的美质与地坑院的声名似乎有些不对称了。
也许现代人更加向往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不是为了逃离红尘,而是为了躲避城市的喧嚣与繁杂。那么,就来这里,选择一处地坑窑院里小住几日,享受田园般的闲适与宁静,体验诗意的栖居,绝对称得上一桩赏心乐事。
沿长长的出口,斜向上走到地面上来。高原上的风冷飕飕的,让我连打了几个寒战,这倒让我很留恋地下世界的温暖与舒适了。

只可惜,景区的地坑院只是作为一种标本,或者供人观瞻的博物馆,缺少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
景区的边缘,有几处还没有来得及修葺的地坑院,四周的墙壁已经坍圮,真的成了一个地坑了。与那边奢华的地坑院相比,这里显得寒伧了许多。四周拦了一道塑料条作为警戒线,生怕游客一不小心掉了下去。通往院子的地道长满了荒草和荆棘,坍塌的泥土堆积起来,阻挡了洞口。凹陷的院子中间,一棵梨树已经被掩埋了半截身子,露出地面的枝丫上挂着几个熟透的梨子,残缺不全的,大概是被鸟啄食或者自行腐烂了。
我倒是渴望见到更真实、更鲜活的地坑院,感受一下那里的烟火味儿。远远地看到景区外面的黄塬上,冒着几缕炊烟,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来回晃动,说明那里的院落里应该还有人居住。
景区出口处,一个老大娘㧟着一小篮子麻花,说是自己亲手炸的,要我们尝尝。那金黄的麻花让人垂涎欲滴,嚼起来焦脆香甜。我们买了一些,老人很高兴,又额外多送了两根。旁边,一位老大爷偎坐于土坡上,一只手挎着竹篮,一只手抚摸着身旁的一只黑狗。竹篮里盛满了熟透的烘柿,红艳艳的,是那么耀眼。显然,老大爷不擅言谈,也不会叫卖,只是用他那双混浊的眸子瞧来瞧去过往的行人,流露着希望的神色。他那黑黢黢的脸庞,以及脸上纵横的沟壑,让我想起了罗中立油画中的父亲。我走到他跟前,打听地坑院的情况。
老人的家就是一座地坑院。他指着那边的黄塬,说从这一条小路上去,翻过一道土梁就到了。我要老人带我去家里看看,他的这篮子柿子我们会买走,老人很高兴。
从老人的口中,我们听到了更真实的地坑院的故事。“下院子,箍窑子,娶妻子,坐炕子。”是陕塬无数庄稼汉的梦想。黄土塬上的人们有了地坑院就有了安定的家,男人在黄土地上耕作刨食,女人在家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婚丧嫁娶、纺线织布、绣花剪纸……
我们沿着一条青砖小道进入老人家的地坑院。虽然这里远不如景区的地坑院漂亮美观,但古朴典雅,干净整洁,主窑、次窑、灶窑、牲口窑一应俱全,墙上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金灿灿的玉米棒,还有一串串红彤彤的辣椒串。
与景区的喧嚣相比,这里的世界是静谧的。站在院子里,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仿佛进入了一个隐秘的世外桃源。老人说这座地坑院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也说不清传了多少代。儿女们也和村里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在山下买了楼房,越来越嫌弃这里土里土气,很少再回来了。他舍不得放弃,老两口一直住在这里,我理解老人的心思。这里面当然有经济和文化的因素,更多的是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的影响。
与山下宽敞明亮、整洁干净的楼房相比较,这里的地坑院确实是落后和脏乱的,但正是这样一种原汁原味的地坑院的存在,才能真真切切地维系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实实在在地继承着这里的传统本色。历经家族几代人的呵护与打磨,地坑院越来越完备与舒适;而在漫长的岁月中,家族的思想观念也在悄无声息地积淀与传承,渐渐地成为家族成员的精神纽带,甚至成为他们性格乃至命运的一部分。就像那些摆放墙角的老家什和珍藏在橱窗里的老古董,裹着一层幽邃圆润的包浆,散发着沉静温润的古老气息。
地坑院是有生命的,也是需要人气供养的。老人说,与他家相邻的两处地坑院,人搬走了,才三五年光景,就已经坍塌了。当初耗费了一代甚至数代人的心血,就这样废弃了,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惋惜与无奈。
我们坐在院子中央,一边品尝着香甜的柿子,一边和老人愉快地交谈。温暖的阳光洒进地下的古朴栖居,像轻柔的呼吸,恬淡而安详。
我的思绪也在地坑院浮动的光与影中氤氲着。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急功近利的浮躁,没有霓虹灯的闪烁,没有纸醉金迷的诱惑;只有走不尽的山间小路,只有看不完的风景,只有享不尽的祥和与宁静。岁月悠悠,就像一幅缓缓流淌的绵长画卷,几多快乐,几多忧伤,自由地涂鸦挥洒。时光漫漫,生活的磨砺和人生的经验全都收藏于心底,积淀,酝酿,化作一腔真情,几分美丽。
多想生活在这里,种着一亩三分地,春耕,夏忙,秋收,冬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多想和这位老人一样,守望日月星辰,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用一颗宁静淡泊的心,善待自己,善待周围的一切。

地坑院因形而名,有的地方叫地窑,地阴坑,稍微雅致一些的叫天井窑院。作为一种古老而神奇的民居样式,地坑院蕴藏着丰富的文化。这种全国乃至世界唯一的地下古民居建筑,被誉为“地平线下古村落,民居史上活化石”。2011年,地坑院营造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在河南三门峡、山西运城、甘肃垅东的部分地区,均分布着大量的地坑院。这种被称为“人类穴居文明的活化石”,承载着当地居民文化生活的变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里的黄土结构致密,抗压,抗震,再加上这里特有的台状黄塬地貌,适宜人们掘穴挖窑居住和生活。
地坑院的修建,当地人简单地归结为四句话:向下挖坑,四壁凿洞,穿靴戴帽,美化装饰。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朴素的智慧和无穷无尽的力量。依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无论是选址、布局、出口的选择,还是防水、贮水、排水系统的布置,或者是挖掘、修饰等施工技术,无不凝聚着劳动人民的心血和汗水。
凭着几张铁锨、几把镢头和几副笼担,一年,两年……一个人硬是在黄塬上挖起一个四方形的大土坑,四面开窑凿洞,主窑、次窑、客窑、厨窑、库窑、草窑、茅厕,甚至牛窑、羊窑、猪窑……装上木门木窗,垒起锅台土炕,俨然一座四围的小院,人丁家畜各居其所。早晨,墙壁上的酸枣树上几只麻雀鸣啾啾;正午,院子中央的梨树上喜鹊叫喳喳;傍晚,院子中央的渗坑里几只青蛙唱呱呱,给僻静的地坑院增添了回味无穷的生活乐趣。
坑院深深,天似穹窿,笼盖四野。站在地院中央,既可以感受到天人合一,还可以不时地发现深藏的风水秘密。我们参观的几座地坑院称作杨家院,称为东镇宅。其他的还有南离宅、北坎宅和西兑宅,都是围绕阴阳鱼的八个方位,选取正东、正南、正北和正西的朝向来建造的。据说,这里的每一座地坑院都和宅主的命相息息相关,与传统的阴阳八卦方位密切契合。
看来,营造地坑院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相院、方院、下院、打窑、绿化……都有严格的方位、尺寸、数量要求和禁忌。“山有去脉,水有流向,土有层纹”,地坑院要与山脉、水势、地气相融合,要以五行八卦和主人命相来定方位,是风水、建筑、人文等学科的绝妙结合。它不但是人与自然和睦相处的典范,也是“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反映。这也是地坑院最讲究的地方。
这里的窑洞功能设置、饮水、排水都自觉地遵循着一套科学合理的布局法则。窑洞的基座一般用青砖加固,不仅可以防止雨水浸泡,还可以防潮防蛀。院内地面四周略高,中央略低。四周砌一圈青砖,中央挖一尺左右的小坑。小坑的一角再深挖一眼渗井,用来积贮院内的积水。渗水澄清后,可以作为日常生活用水,很好地解决了这里干旱缺水的问题。
地下的窑洞牢固而舒适,窑顶的地面同样坚固而安全。围绕院子的四周竖立了一圈三尺高低的拦马墙,既可以阻挡地面的积水倒灌,还能有效地防止牲畜或者玩耍的孩童跌落。拦马墙的外面碾压成坚实的广场,作为自家的打谷场或者晒场。场地稍作倾斜,既可以排水,又可防止雨水下渗。最令人称道的是库窑的顶上还会掏挖一个圆洞。收获的季节,人们在上面将脱粒晒干后的各种粮食直接灌倒下去,省时省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老而朴实的地坑院一次次带给我心灵的震撼。正是这里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才造就了这里独特的民居。而这样一种住居方式,正是人们在充分认识自然之后,对自然的最合理利用,与自然最和谐相处的历史写照。黄土高坡孕育的穴居文化,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佐证,也是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见证。
据资料考证,四千多年前的轩辕黄帝时期,陕塬先民们已经掘地为穴而居,《诗经》中称其为“陶复陶穴”。而人们挖穴而居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更远,早在六千多年前的庙底沟文化时期就已经有了地坑院的雏形。也许,在现代人看来,地坑院脱胎于动物的巢穴,阴暗潮湿,土里土气,甚至土得掉渣,但它简单,实用,安全,舒适,为这里生活的一代又一代农民提供了生存和发展的最佳庇护所。
文物专家说,地坑院是人类居住文明的活化石。建筑学家说,地坑院表现了生土建筑的最高成就,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地坑院深深地蜷卧于大地之中,与大地同呼吸共命运。也许,它是要告诉我们,只有生活在大地母亲的怀抱,才更符合“天人合一”的境界吧。

想起那些闲置和荒废的地坑院,就像看到那些留守农村的、行将就木的老人,步履蹒跚,摇摇欲坠,我常常感到无能为力。向往城市,逃离农村,也许是目前农村社会发展的必然。社会的发展,固然需要舍弃一些东西,但更需要持守一些东西。但如果只是把这些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搬进博物馆供人观瞻,那人们看到的必然只是肤浅的表象了。
人类的发展,需要革新,但革新不是放弃,更不是毁灭。急功近利的发展,曾经让我们丢失了很多不该丢失的东西。也许很多年之后,我们才会恍然明白,人类的发展曾经走了很多弯路和歧路。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们才会一次次地尝试回归,渴望返朴归真。
我在想,我们的社会在保护和传承文化遗产的同时,是不是应该创造出一系列独特的乡土文化保护措施,更多地挖掘它们背后的文化内涵?让那些独特的民族文化遗产,特别是富于地方特色的传统民居,不应只作为标本式的展览,而是让它们成为有生气、有生机、有性情的生活家园、文化家园和精神家园,在大地的怀抱里化作永恒。
2017/12/19 9:53:38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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