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美子失眠了,一直到了凌晨三点才模糊地进入梦乡。心底的那一片惶恐时时刻刻都在提示她:坦诚是最好的表达,也是最忠诚的守护。
隔壁房间,深川已经酣然睡去,也不知道他是否像看上去睡得那么香甜。他或许是知道的,只是在等着美子开口。
担心,焦虑,惶恐,交替着涌向美子的心头。她不想隐瞒的,但与此同时她也害怕再一次被抛弃。按照美子的性子,起初见面时就会告知深川。然而,她还是妥协了,还是与身边的舆论同流合污了。老妈也时常讲:“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好了就好了,没有必要一直挂在嘴上。”美子知道这样的善意隐瞒是不正确的,然而她还是一味地给自己麻醉,最根本的原因是她被抛弃怕了。那一段令人“谈虎色变”的病史吓走了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
绝望,落寞,麻木,忧伤。仿佛所有的负面的感情色彩都是特意为美子挑选,在过去四个月的相处里,美子心中一直有着哀愁,她既怕吓走深川,又不想自私的耽误深川。
这是深川第一次在美子家过夜,房子很大,母亲、美子、深川各睡一间。约莫十点半左右,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要么玩玩手机,要么看看电视,相聚后自我空间的保留也是相处之道。爱一个人不能太粘了,也不能冷漠的保持距离。
翻来覆去,美子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她在回忆过去她遇到过的相亲对象以及真实相处过的男朋友。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在不知道美子的病史前都很上赶着,热情的很,也一个劲儿的夸赞美子是如何地懂事、如何地适合做妻子。可是当美子告知对方曾经灰色的岁月,他们毫无例外都离开了,那节奏比发射运载火箭还要迅速。失望笼罩着这个坎坷的女人,尽管她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不过,她还是希望能邂逅生命的奇迹,在某一年某一天遇到一个真正欣赏并爱慕她的男子。她也很喜欢一句话:“希望还是要有的,万一来了呢?”
第二天,美子和深川都起床很早,深川主动提出先送美子去上班,然后自己再回过头来到镇上坐车。这是他们第二次压马路,尽管天还是漆黑,尽管两个人保持着距离。内心底,美子是喜悦的。想必深川也是喜悦的。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
到了单位以后,美子直奔办公室,一直忙到九点多才想起应该询问一下深川的情况。打开微信,留言簿上深川早就传来平安到达的信息。在与父母通话过后,美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告诉了深川悲伤的过往。
“深川,有个事情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我快要炸了。其实,昨天晚上我失眠了,很久都睡不着。这一段时间,心里像悬了一把剑似得,痛苦的很,紧张的很,憋屈的很。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深川,我有病,不过已经好了四年了,只是现在还在吃药。”
“没事的。”
“你就不介意?”
“不介意?”
“其实,我也有事情想给你说。”
深川的意外表现让美子感到很惊讶,难道这世间真有如此善良的男子?难道他真是命定里的那个他?
“哦。”
“深川,你要想清楚啊?因为这个疾病吓住了很多来相亲的人,你确定你和你的家人会不介意?”
“他们听我的。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眼泪顺着美子的脸颊流淌,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直到后来串成了一条线。
“你好好上班,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让你分心。”
“没事的。工作下午再做,我现在陪你聊聊。”
本以为深川会委婉地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深川竟然主动提出要和美子谈谈。惊讶之余,感动掠过美子的心头。
“我是心病,生理上是健康的。主要是受父母和家庭的影响太大了。现在的我还在吃药来预防复发,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不会马上要孩子。要等上一段时间。”
“没事的。我相信你。”
“嗯呢。我也很相信自己,现在的我很快乐。”
“你高兴,我就高兴。”
美子与深川继续交流着。坦诚之后的彼此关系更加亲密了。或许,是因为美子终于卸下了心头的枷锁。或许,是深川的等待终究带来诚实的答案。预料中的劳燕分飞竟换来了亲密无间。这真是丰收的喜悦!
从那以后,美子活跃了很多,也放下了矜持和担忧。既然上天把天使带到了自己的身边,剩下的只需珍惜就好。
这一场犹豫,这一段爱情。
摇摆不定之中暗含着某种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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