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万分嫌弃我的身份,
贫穷,
让我无法爱上我的童年和少年,
那些时光,饥饿是我最深的记忆,
那泛着灰色的记忆啊,
穿过几十年的风雨,
依然还能摸到疼痛。
那本该涂抹五彩的年华,
和山野一起贫瘠,
看不见尽头。
笑声,透着压抑,
沉重地从一颗稚嫩的胸膛发出,
别说信念,
就是做个梦,
也颤抖着恐慌与自卑。
山水转啊,转啊,
河东河西三十年的美好预言,
原来真的飘进了家乡的那片田野上。
春风,是从东边的方向吹来,
吹成了一只大手的轮廓,
施了魔法一般,
绿油油的苗、金灿灿的穗,
在春秋忙碌出大声的爽朗和喜悦。
田野和日子一起丰收了,
疼痛和昨天一起远走了,
梦想和现实重叠的这一天,
我庆幸,我是农民的女儿。
我庆幸,我是农民的女儿,
我看到小城市一般的楼群,
在青葱的乡野昂首笑着,
小溪,唱着清澈的乡音,
和孩子们嘴里的家风家训,
一起汇向江河,
向着五湖四海集结。
我庆幸,我是农民的女儿,
山梁上、田野里,
无论在乡野的哪一处,
梦想,不再荒芜,
思想,不再抛锚,
情绪,不再混乱,
一切都让那只手,
挥成了生机勃勃、方正有序,
清风徐徐,
温柔如母亲的爱语,
我抱着我的心,
醉了。
2018年3月18日
◆ 父亲 ◆
那个瘦弱如草的男人,
脾气却大得如牛,
那双褶皱如梯田荒芜的眼皮,
包裹着一双布满血丝和怒火的眼睛,
那时我在想,
是不是我再听话一点,
那个胸膛里出来的吼声,
就可以细一点。
我是多么幼稚啊,
我不知道贫穷,
可以把人性和爱心扭曲。
那时候,
日子过得好漫长,
那阡陌在身体上的伤痕,
是父爱的全部表达,
我不知道该去问谁,
如果不爱,
何必有我?
透过厚厚的伤口,
我无数次拷问生命,
何以如此艰难无趣?
后来我离开了家,
那片疼痛了我十几年的农田,
和沉默的父亲,
一起目送我瘦小的身躯和愿望,
走出大山。
在异乡的机器声中读父亲的来信,
是我和家乡最亲密的连接方式,
家乡的气息,全都在字里行间,传递,
哪怕一点点声息,
都能让我的梦想更丰满一点。
从父亲的文字里,
我触摸着家乡在变化,
如同父亲日渐柔和的脾气,
我感受到了一阵大风,
已经在田野的某一个点上,
蓄势待发。
终于,我在父亲的信里读到青苗的芳香、
泉眼的涌动,
还有那一声慈爱的呼唤,
我知道我应该回家了,
回到那片最应该滋生梦想的土地。
父亲笑容满面地迎在村口,
那是曾经的父亲吗?
牛眼里的血丝呢,
一点就着的火苗呢?
时间真的如此神奇,
可以让人在一生中活成不同的个体?
和那生气蓬勃的田野,
还有从泥坯房拔地的砖房一样,
父亲的心田不再荒芜,
那里原本是有水的,
只是因为没有开凿,
一切都不晚,
父亲的蜕变让我明白了,
生命的茁壮需要风,
顺着风的指引,
那就是爱与幸福的方向。
2018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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