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到大城市里学习
捆绑的筷子是折不断的
堆积的石山抽掉底层就会倒塌的理论
他们就在三不管地带实践起来
他们觉得那理论指导着实践的日子
有一种怒放的快感
这快感让他们认识了
人字的结构
是那样的自由
那样的心旷神怡
后来几个不懂生活的愣头青们
从洋学校来到山沟沟
他们指手划足地
要他们到大城市去
拿工厂船舶银行城市管理的公章
但有钱人的心很黑很自私脸皮也很厚
他们就用枪用炮
对他们说
别在这里碍事
这里不属于你们
回去老实地种地吧交税吧交自由吧
他们当然要执意地用长矛梭标木棍扁担锄头镰刀
说一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话语
回答有钱阶级的专断独行
因为强权们无情强权们强大
他们只好回到山沟沟里
在房前屋后山坡田埂上
种一种开着红的黄的青的山花
这花有一个很诱人的名字
叫作苏维埃
为了这花的怒放
他们把孩子老婆父母亲友乡亲们
说得心甘情愿
说得不顾一切地动了起来
于是他们的日子
开始发芽杀青成熟
但有钱的人总看得很不顺眼
就一次又一次地
用飞机用大炮用绝情
对他们如是说
去死吧
去死吧
因为那些姓氏们
那些奢侈们腐败们
太有钱了
太强大了
太狠心了
他们就只好
带着苏维埃的花种
到处撒播着
他们走啊走的
走了二万五千里
走成了一个共和国的座标
又走进了城里
学习着一种公章理论
他们就用这理论
粘上红印泥
把农民们盖成干部们
把他们的子女们盖成干部子弟们
二
他们的祖宗八代九族亲友们
像山岭平原广袤大地上的茅草
不断地漫延着生产着
这草儿们
这根儿们
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土地上山岭里
自由地种着自由
自由地种着生活
自由地合作起来
种着希望种着未来
于是他们年轻的生命
便身强力壮着
当他们听到政府
缺钢缺煤缺桥缺铁路缺大楼的呼唤
他们便义无反顾地在呼唤声中
来到了不见天日的矿山
来到了烈火燃烧的冶炼厂
来到了心惊肉跳风雨无遮的建筑工地
政府和城市开始富裕起来的时候
当他们的肌肉不再强健的时候
他们便被劝回山乡劝回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里
过他们清苦的日子
当一切都又开始平静
当一切都开始开花结果的时候
一场政治味很浓的风暴
晴空里一声霹雳响彻了山川大地
开着的花蔫了抽着穗的禾瘪了青葱着的树木干枯了
他们的日子又开始了脸黄饥瘦
然而活着就得活下去
就得撑起茅房的饮烟就得背起家的忧乐
当他们觉得一切的劳动
都没有了价值没有了幸福的时候
也就管不了卖个鸡蛋也带着尾巴
也就管不了卖把自留地的青菜也带着尾巴
也就管不了外出做回苦力赚点盐钱也带着尾巴
反正生活就像搅浑了的田间溪水
看不见希望也看不见意义
他们又开始了背井离乡走街窜巷
磨剪子铲柴刀修房子捡瓦漏掏臭水沟
赚一些带尾巴的钱去养家糊口延续生命
这草儿们啊
这根儿们
三
三十年前河东的土地
长不出土砖瓦房
长不出日子的鱼肉快乐
长不出乡政府做出的
这税那税这费那费
长不出山村孩子们欣慰的童贞
他们的长辈们
看到河西的经济特区
大城市中城市小城市
和占用农田的各级经济开发区
正像山间的春笋蓬勃生长
他们就把孩子们
放在爷爷奶奶婶婶舅舅们家
他们就到大城市中城市小城市的屋檐下
到火车站汽车站水运码头
到街巷尾城镇的缝隙里
赚着圆圆角角的生活
他们在城市的眼晴里
看到了自己的贫穷无奈挣扎无助无知甚至猥琐
甚至是偷盗抢劫的代码
但他们必须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
就有城市的楼房
就有自己的天地
就有孩子们求知成人读书的学校
因为城市的上空到处飘飞着
眩目的人民币
就看谁能伸出智慧的手敏捷的手勤劳的手
城市的户籍们正等待着他们
成为新的城市一族
有文化的有学问的当过兵们的
就用脑子就用关系
在那里成为小老板中老板大老板
甚至成为富豪
聚着财富让自己先富起来
让农民的头扬起来
让生活鲜艳光耀起来
而那些不善于用脑子体魄强壮们
就干着最简单最辛苦最脏最
累最不赚钱最让城里看不
上眼的活
城市于是美了
美了的城市却不用美的心
看待制造美的人
这草儿们啊
这根儿们
他们就让这些最那些最
去养活自己养活希望养活未来养话家乡的亲人
他们在这最最里
也有河东没有的快乐与情调
因为他们在城市的边缘
学到了体验到了
人活着就要
让希望动起来
让岁月涂上色彩
让子孙们不再潦倒不再贫困
因为城市不属于他们
城市终属于他们的子子孙孙
四
他们出生在所有的城市
所有的城市都不是他们的家乡
他们住在别人的家里
就永远找不到家的感觉
他们是一群没有家乡的现代化农民子弟
他们从没有在乡村住过
乡下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遥远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城市的人
他们只在城市的缝隙里求生存求知
效仿着城里光怪陆离的一切轻佻懒散
他们总有些阶级性的自卑却犟气得很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汗滴禾下土
粒粒皆辛苦只是从书本上看到
青菜罗卜吃了不少却叫不上名来
更不知道插秧耕地养猪养鸡养鸭
他们在父母辈的打骂声里言传身教里
在城市里人不自重的异样眼神里学着生存
他们咬住时间日日夜夜地读知识
读出了一身农民意识的冷汗
他们就用这冷汗冲洗轻狂愚昧无知自卑不求上进
他们被电脑被软件被股票被期货
被金融风暴政治风暴食物
中毒风暴酒精风暴日新月
异的现代化科技求逐追着
这草们这根们
渐渐明白只有舞动起知识之剑
才能华光耀眼光照人生
他们的成功必须比城里人
付出更多的勤劳并夹着尾巴做人
挣扎着进入白领阶层精英阶层
渐渐地他们就知道了所有的城里人
都和他们一样是草们是根们
农民们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并改变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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