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番薯芋头撑大我们饥饿的胃口
于是我们等了端午等中秋
过了中秋等春节
等那难得的肉香熏醉缺少营养的童年
我们甚至等一只偷吃粮食的老鼠踏上鼠夹
等大雨灌满小溪，大哥二哥通宵去捕小鱼小虾
更记得那个生病的日子
病得说糊话了的我吵着要肉吃
母亲磨刀霍霍
那只刚生蛋的小母鸡便只留下一声惨叫
二
父母肩上的补丁一块加一块补着生活的破洞
我们膝盖上一层又一层的布头护着跌跌撞撞的童年
那些灰黑的粗布衫裹住了一段暗沉而单薄的岁月
我穿着姐姐的旧衣裳翘首盼春节
那唯一有新衣可穿的好日子
三
一段从村子通往镇上的黄泥路
曾让乡亲们走得艰辛
那个雨后的赶圩日
父亲滑了底的旧胶鞋走不稳这泥泞的路
摔倒在地的，还有父亲夜夜赶工
割破过无数次指头编制的几个竹鸡笼
我很担心这些粘满了泥巴的鸡笼
会从两块五被人压价到两块
四
在田里挖个大坑
把稻草与黄泥巴混合就打出了泥砖
泥砖房散发着泥土的味道
小孩子总喜欢从泥砖里抠出稻草
但泥砖房最怕下大雨
怕村前的河水暴涨
比如1994年的那场洪水冲垮了我家房子的隔墙
比如2006年的那场特大洪灾
让村里所有的泥砖房还原成了泥巴
五
一个又一个的春天走过
春雷春雨一遍遍唤醒昏沉的大地
这个武江河畔曾经苍老的村庄
似被一夜春风点燃了青春
山更青，水更绿
那条坑坑洼洼的黄泥路早已成宽阔平坦的水泥路
年轻媳妇的高跟鞋敲得脆响
来来往往的摩托车、小洗车跑出了自己的节奏
曾恼人的黄泥巴风干在记忆里
绕过村口那棵饱经风霜仍屹立不倒的古榕
一栋栋小洋楼骄傲地拔地而起
风来吧，雨来，无惊无惧
水泥钢筋铸就的安稳抵挡自然的狂妄
那个抠泥砖的孩子早已长大
两个穿着新衣裳的媳妇坐在院子里
讨论下一餐是不是该素一点
来点番薯叶南瓜苗
以控制日渐丰盈的腰身
夕阳下，收割机突突驶过家门
那强有力的声音覆盖了老黄牛当年疲惫的喘息
一袋袋的稻谷堆积成山
只等着，明天，将它们晒在阳光下
洗干净足间的泥巴
五十多岁的嫂子换上了红艳艳的舞裙
村里的文化广场乐声悠扬：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
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
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
嫂子们多姿的舞步竟如这春天般蓬勃美好
2018年9月23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