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课堂上,学生很吵,实在有些不象样。我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我不常在学生面前爆发的脾气。掌击讲台响声之大,连我自己也惊呆了。那一声,清脆而响亮,它的直接结果就是:学生们全都刷地直起上身,呆若木鸡地盯着我。就那样,我与58双眼睛对视了足足几秒钟,直到我的神情缓和下来,方才有学生嘘气、拍胸,看来他们的确受惊了。我顿时轻下声来,开始我意味深长地说教:
同学们,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能够坐在高中的课堂里,你们的学习生涯完美无缺,我多么希望我也曾经做过高中生。可是,我的求学生涯中却缺失了高中这最重要、最灿烂、最精彩的一页。我没读高中,不是我为了逃避,你们也许难以想象,我做梦都希望这不是真的。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我的高中生活,可每一种想象都充满着虚渺和幻灭。这是人生的遗憾啊!同学们,珍惜吧,不要等这段日子成为回忆才感觉到它的不完美,才后悔、叹息,晚了!
从学生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们心灵的震颤,甚至感到了他们对我的同情,当然,还有诧异。然而没有同学问我,为什么缺失了高中生活。也许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和询问,我就已收起我的感叹和遗恨。我柔声说:继续上课吧!关于我的故事,你们以后或许能在我的文章中了解到。
这节课上得很安静。
回到办公室,我还一直在想,我的高生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猜想,如果我真的读了高中,它极有可能是这样的:
我拿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兴冲冲地拿给正在田间劳作的母亲看,母亲眼神怪怪的,既不是高兴,也不象是伤心。汗珠一颗颗从额前冒出来,汇聚成串,在母亲沧桑的脸上涌动、流泻。没等母亲开口,我说:妈妈,要不,我不读了!母亲一甩汗,眼睛瞪得滚圆:你说什么?我吓得连忙缩着头,不敢出声了。
我去了县城,在县城最牛的高中开始了自己的高中生涯。
我被分在了高一(1)班,这个班除了十来个成绩优秀的农村学生之外,其余三十多个全是来自县城的,有几个甚至还是高干子弟。
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趋炎附势,加上长相有点凶,所以得了个名号:冷美人。哈哈,也好,总比冷血动物要好听得多,冷归冷,总与“美”沾上了边。
我被选做文艺委员,当然,这职位非我莫属。全班五十个学生数我歌唱得最好,同学们不选我,那一定是坏了脑子,迷了眼睛了。我成了全校的文艺尖子,音乐老师找我谈了几次话,说让我学正统的声乐,以后考大学音乐系或音乐学院。当歌唱家一直是我的梦想,父亲不让我去剧团,总不至于还反对我考音乐大学吧?于是,尽管班主任对我这么好的成绩却要去学音乐专业表示反对,我还是掏心掏肺地说通了他,于是,我成了音乐老师的几个弟子之一。很快,就成得意门生了!音乐老师说我乐感强,悟性高,音准好。我每周都要跟着她在琴房依依呀呀一节课,我懂得了真假声区结合去唱歌。于是,在人所能及的音区里,几乎没有我唱不上去的音了。学校大大小小的晚会都少不了我,我成了学校的明星,同时,也成了男孩子追求与向往的理想目标,当然,也成了一些女生嫉恨的对象。
作文课是我非常向往的,因为我喜欢写作,我喜欢把思想、向往与情愫组织成词汇集成句,融成一篇优美而朴实的文章。老师说,我的文章总是那么美、那么纯,没有华丽的浮燥,唯有净美和朴实。
往往一个唱歌的女孩子会给人以轻浮、缺乏文学修养的印象,而我,却是一个能写一手好文章的百灵鸟,这正是男孩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对象。
喜欢我的男孩越来越多,就连那个清高的副县长公子也不禁要偷偷地多看我几眼,我呢,假装看不见。只管做自己的事。要说我对男孩们的青睐完全无动于衷的话,那我就太不正常了。常言说,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也一样。不同的是,我不会沉浸在欣喜之中,更不会去迎合男孩的感情。我骨子里明白:爱情不是高中生活的组成部分,更不应成为主体。所以,我不为所动,我把男生们的纸条偷偷地藏起来,不管是我讨厌的,还是有点喜欢的,我依旧没事似的与他们正常交往。全班女同学中,只有我高中三年没有恋爱。我心里深深地懂得:象我这样的穷苦家庭,供我读高中已是毁灭性地扫荡,我只有将爱情置之度外,将读书进行到底,什么杂念都不该有,也有不起。我柔弱的小肩本就承载不起爱情的重量。
高中毕业了,同学们在我的毕业留念册中留下了对我三年来印象的归纳总结。席之将散,其言也善,他们几乎都没有说我不好,都说我是个值得他们钦佩的完美女生!我固然是高兴的,但并不喜形于色,我知道自己是谁。
我考上了省师大音乐系,我成了一位人人称颂的大学生!这在我们村里,成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父母亲高兴得泪花四溅,在村里头走路,腰板自然地挺得笔直,母亲欢笑的背后,却是忧心忡忡:学费在哪里?
暑假里,我去了县城的舞厅唱了两个月的歌,赚取了我的学费。
我想象过很多版本的高中生活,以上这款我最钟爱。
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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