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还是不够坚强。”病床前，眼神中饱含愧疚的沈如对杨毅说。
“你已经很好了，是我不称职。”杨毅略有所思地回答说。
三十年没见了，谁都没有料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要不是女儿沈一一的理解和支持，估计沈如连初恋情人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一一其实也不太能理解母亲的执念，毕竟爸爸对母亲甚是疼爱。自己从了母亲的姓氏就是最好的证明。或许是因为年轻的自己没有目睹母亲的爱恋，自然是不能体会个中滋味。
乘坐时光机器，目光聚焦到五十七年前。那时的沈如和杨毅刚上初一。因为身高的原因，他们一个坐第一排，一个坐第二排，一个坐正前方，一个坐在另一个后面。调皮的杨毅总喜欢捉弄沈如。时而用笔戳她的衣服，时而玩弄她衣服上的蝴蝶结，时而用左手去拍她的右间，时而在她面前吐槽她的个子有多矮，时而炫耀自己有多么优秀。学习成绩稳居第一名的杨毅自信满满，总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与男生“厮杀”。老班是机灵鬼儿杨毅的后台。在那个年代，学生成绩就是一切，就是安身立命的资本。
初二了，杨毅情窦初开，喜欢上了隔壁班的第一名。总想着法子去接近美女学霸。或捎个纸条，或借问题之名，或塞些小零食，或守在教室门口。怎奈女学霸是一个有追求的好学生，早恋不在规划之内。任凭杨毅怎么努力，她就是不回应，不发声，不动摇。杨毅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女学霸仍旧如泰山般岿然不动。许是沾了这段恋情的光，杨毅不再有心思捉弄沈如。沈如因此迎来了初中生活中最平静的时光。尽管成绩上还是“千年老二”，但是已经狠狠地缩短了与第一名的差距。
初中三年一晃就过去了。中考成绩放榜那天，沈如哭了。发挥失利的她考了班上第九名。虽然已经过了县里最好高中的录取线，但是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心灰意冷的她选择去了另一所高中，从此与杨毅分道扬镳。高中生活比预想中还要苦，还要累，还要难。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沈如脑海里没有装下其他的想法。
“沈如，你同学找你，出来一下。”张华在门口叫道。
“没搞错吧！有人找我？”沈如一脸诧异。
“嗨！老同学。是我啊！”杨毅开心地打招呼。
“是你啊！热烈欢迎！”为了尽地主之谊，沈如假装奋地欢迎。
“我来看我好哥们。听说你在他楼上，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受宠若惊啊！”
“高中生活怎么样？听说你二学月考试发挥的不错。”
“哪里，哪里。我运气好罢了。”
“加油哦！看好你。”
“谢谢啊！上课铃响了，我得进去了。”
“你进去吧，别迟到了。”
熟悉的陌生人，有些敷衍的对话。沈如压根儿就没想过与杨毅再有交集。她深知只有作为神坛级的女学霸才能够配得上他。自己完全没戏。
从那以后，虽然时不时地听说一些杨毅的近况，他仍然努力，仍然优秀，仍然喜欢女学霸。但是三年里沈如再也没有见过他。
高考成绩放榜那天，沈如欢欣鼓舞，终于过了一本录取线。一个多月后，录取通知书到了。按照老家的习俗，要举办谢师宴，答谢老师同学。沈如向杨毅和其他几个同学发出了邀请。觥筹交错间，沈如了解到：除了她和另外一个同学考的好之外，其他几个同学包括杨毅在内都准备复读。高兴的同时，沈如心中有些愧疚：这不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吗？好在杨毅比较大度，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除了祝贺，没有其他的言语。
许是“千年老二”终于扬眉吐气了，沈如开始主动与老同学们联系，鼓励他们继续努力，考上大学。偶尔还会写信，向老同学介绍大学生活。令沈如没有想到的是，杨毅成为了那个与自己互动最多的人。有时讲电话，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渐渐地，他们的同学情升华了，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相互悦纳充斥其间。令人振奋的是，当天参加谢师宴的同学们在第二年都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杨毅也去了一所不错的院校。有了之前一年的沟通基础，沈如和杨毅成为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又经过了一年的沉淀，他们明白了彼此在心中的地位。含蓄的彼此并没有高声的表白，也没有露骨的爱恋。身处两个城市的他们只需一句关心，一条短信，一张照片就能读懂对方的心意。那种似小溪般纯粹的感情真美！洁白无瑕，清澈见底。
本以为这样心领神会的日子会继续流淌。但是沈如出状况了。因为身心的原因，她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你要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了。”
“我过不去了。”
“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坚强的女孩吗？再自暴自弃，我就不理你了。”
“我无能为力了。”
“你太脆弱了。遇到这点麻烦就放弃，以后这么长的路可怎么走下去。”
“我睡不着。”
“想办法入睡。看看书，听听音乐，睡前吃个苹果或喝杯牛奶。”
“试了。没有效果。”
“你要读书啊！不要放弃。要不然，我们没有未来了。”
“失眠快把我折磨死了，我只想睡觉，只想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
“那就休息一年吧，调整好状态。”
“嗯呢。”
在屡次求医问药后，沈如还是离开了大学校园。她的世界也变成了纯黑色。就在自己走出大学校门后的第二个月，杨毅以短信的方式告知沈如：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他们结束了。听上去有些残忍，但是杨毅确实也尽力了。只是还是学生的他承担不了两个人的未来。耗时两年多培育出来的三个月的爱情之花枯萎了。一个继续深造，一个陷入了自我毁灭的漩涡。
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七年过去了。杨毅与沈如完完全全地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一个是医院家里两头跑。就连基本的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更别提爱情了。沈如顺从了父母的意思，嫁给了一个愿意娶自己但是自己一点儿都不爱的男人。婚后第三年，生下了沈一一。
无数次，杨毅手挽着新娘出现在沈如的梦境里。无助的她留下悔恨的泪水。如果当初自己坚强些，没有钻牛角尖，没在困在死胡同里，站在杨毅旁边的可能就是自己。覆水难收！世间是没有后悔药卖的，也从来没有时光机让自己重回青涩的光阴。如果说还有遗憾，还有愧疚，那便是对爱人的歉意。
“对不起，我不仅伤害了我自己，我还伤害了你。你一定也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你一定也很为难。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要与你相遇。痛苦一个人承担就好了，你不应该被我拖下水。不值得。祝你早日找到适合你的那个她，永浴爱河！”
读着有些泛黄的日记，杨毅情绪崩溃了。字体向来娟秀的沈如，竟然将这页写的弯弯曲曲，不知内心是经历了多少愁肠百结，不知这些年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成为了她临终前唯一想见唯一有愧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杨毅内心的堤坝崩塌了。他不应该那么早放手，他不应该如此决绝。多挺会儿，再多挺会儿，沈如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场爱恋，一场人生。再也没有多少意义去纠结谁对谁错。不妨去捕捉记忆里那些美好时光。一个人喜，一个人悲，总好过两个人，两个家庭一起灭亡。
读完母亲的故事，沈一一若有所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母亲。一个充满悲情，命途坎坷，又有些懦弱善良的女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