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假了,姑娘经地铁高铁又高铁地铁折腾大半天从外省回来了,一进门嚷着一天没吃没喝饿得发慌,问她为什么,说留着肚子装妈妈的味道,饱餐一顿,靠着我的腿在沙发上酣然入睡,叫也不醒。
家,是幸福孩子的避风港,是远行者的温暖床,也是伪坚强者的卸妆台,是孤独者的安全感。回家这两个字很简单,个中滋味却因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外因素而思绪万千,但是有一点永恒不变,父母在,家在,家在,心安,即使在外受了伤,回了家有人细心清理伤口,跌碎了心,有人一针一线慢慢缝合。
那年那月那个傍晚,清瘦的身影疲惫的倦容夹着北风,我突兀的出现在家门口,父亲很惊讶,在他的心里认为我不是个能丢下孩子和生意不管的人,我告诉他不小心把睡眠弄丢了,回来寻找。其实那时的我被忧郁和失眠折磨的心身疲惫,每晚枕着泪水和祈祷待天明,哀求上苍在这一夜让自己入睡,永远不要再醒来,幻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或许能减轻父母一丁点儿的伤痛,天复黑,夜复明,在哀求中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回家只想再见父母一面,作最后的告别。母亲对我独自无声无息的回来什么都没问,只劝我好歹吃点东西。这一夜,窗外松梢在北风中一阵一阵低吟,母亲在墙那边的床上翻来覆去。
天微微亮,父亲想熬粥,母亲想煮面条,轻声细语辩论着各自的理由,既怕吵醒我又想做自认为我会吃的早餐,虽隔着房门,压着嗓音,偏偏不争气的我一点点声音就醒了,听得清清楚楚,母亲说:她翻了一夜,快天亮了才睡着。父亲问: 你耳背怎么听到她翻来翻去,进她房里了?母亲叹口气:心听到的!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打个喷嚏我都能感知,何况她心里压着好多事…我咬住被子一动不动,任泪水浸透枕巾,装睡吧,能装一会是一会。
晚饭后母亲热好水,让我泡了脚早点睡,躺在床上,心想天亮就走吧,与其无穷无尽的煎熬,不如早作了结。如此想着,泪又止不住流下来,母亲推门进来也不言语,直接在床的另一头躺下,双手握着我双脚自言自语这脚怎么像冰一样。我挣扎着,脚却抽不出母亲的手掌,突然母亲拉着我双脚塞进睡衣贴在她胸口,用命令的口气不许我动,转而又很温柔的说像小时候一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乖乖睡吧。我冰冷的脚贴在母亲的胸口上,一股暖气自脚底快速渗透全身,僵硬的肌肤和五脏六腑瞬间变得柔软,绷得紧紧的神经如拉长的弹簧缩回原位,我不再挣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送我上了长途汽车,母亲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叫我哪月回来,她会来这接我,车离站的时候,回头看见母亲在用衣袖擦眼泪,那一刻好想下车抱抱母亲。
约定的日子到了,我依旧在黑夜里哀求,只不过哀求的内容改为父母在,必须活下去,母亲如约日复日来接人,有时中午去了傍晚又去,等父亲告诉我这些时,离约定回家的日子已过去几年了,虽然努力的从抑郁中走了出来,始终也没和母亲说一声对不起,多少年来一直暗自庆幸,庆幸在万念俱灰的那个傍晚,选择的是回家,多少日子里也时常独自后悔,后悔父母在的时候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母亲在时没和她好好说过一次话,聊一聊从小到大对她的误会,聊一聊前嫌,如今想家想对母亲说了,却只能面朝故乡的方向,想像躺着父母亲的山岗模样,对着空气问一句:妈妈,您原谅我了吗,来生还能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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