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我手提一卷纸皮，走向小区小公园。小粒奶奶看见，笑逐颜开，赶紧接过去。寒暄几句，我在人群中寻找小果奶奶，有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小粒奶奶告诉我，小果奶奶在板田那边找幼儿园呢。终于她孙子的学位在路上了，房子有着落了。她是我们这群人中，第一个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家房子的人。好朋友在万家灯火中，拥有了一盏明灯，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我怎么感觉小粒奶奶并不开心。
认识小粒奶奶是在去年冬，冬日暖阳，到小区溜达。发现垃圾桶旁，一夜之间，突然热闹非凡，捡纸皮的人，一下子多起来了。奶奶们围着垃圾桶，使劲翻，又使劲摇头，垃圾溅到外套上，也顾不上了。负责监督垃圾分类的阿姨，有点生气，小声嘀咕：翻吧！翻吧！看能翻出什么花来！
有人提着一个快递箱什么的，尚在远处，奶奶们争先恐后围上去，颇有你争我夺之嫌。
我好奇，轻声问阿姨：缘何如此？阿姨一脸无奈，不语，手指了一下管理处。
管理处门口贴着一封致业主们的信，告知业主如何填表、登记等事项。噢！小区要拆迁了。
拆迁这等好事，突降小区，天降巨富，大喜，我得赶紧告诉家人。掏出手机，按一串数字，猛然间，手停机抖，拆迁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业主。除了要重新找房、租房，拆迁产生多少个亿万富豪，和我十八杆子也打不着吧？空欢喜一场，转而只觉百爪挠心，徒生一些惆怅来。
转身朝拾纸皮的奶奶们走去，我得问问，她们争拾纸皮，是否可以减轻突喜突悲后的失落感。由此认识了同为租客的奶奶们。
走进人群，自我介绍。奶奶们并不看我，眼睛随着一条玫瑰色的裙移动，那是一幅风生水起的背影，据说是小区拥有两套房产的女主。
小粒奶奶逐一向我介绍，长得高的那个是小朵奶奶，老家邵阳。她家孙女就要上幼儿园了，小区拆迁又要找房、搬家。重新租房事小，孙女上学事大，无房无学位，为了孙女的学位，一家人正抓紧凑钱。
穿灰衣服的是小果奶奶，眼瞧着孙子就要上小学了，她儿子说再贵也得买，在板田看中了一套二手房，只是…想小果奶奶帮忙借几万块钱。“她人在外乡，怎么开口向老家亲友借，身边的，谁又不是在为房子、学位愁白了头，更开不了口。”小果奶奶老家在河南。一头短发，黑黄白相间，望着她的脸，我仿佛看到了碎褶裙上的皱褶。
小粒奶奶：我带着孙子，没办法找工作，我老伴，一个人做一个半人的工，一个月工资也就比别人多2千。我家孩子不知节省，昨天买了一双鞋，就花了六百多，还有那西装…唉，做什么不好，偏做公关…
以前啊，煮十来元一斤的泰国进口米，现在我就买2.5元一斤的米，还不照样吃。老家的房子倒是大着呢，可是能带小粒回去读书吗？小粒奶奶眼看前方，天空飘过的云，或许有一朵，曾经飘过了她的故乡。
我发现一位奶奶一直不说话，临走时念念有词：拆吧，拆吧，拆了我就回家了。走走停停的背影，是那么的无精打采。
小粒奶奶告诉我，这位奶奶在小区租住了八年，她的孩子哄她，说儿媳会生二胎，让她别回老家。开始说等孙女上幼儿园就生，又说上完幼儿园就生。现在孙女读小学三年级了，又说房租车贷压力大，要买房无法生二胎。这位奶奶觉得要儿媳生二胎，不太可能了。原本好开朗的人，现在连话都不愿意说了。
我笑笑，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身离开的时候，小粒奶奶拉住我，要加我微信，说家里有纸皮什么的，发微信给她。我告诉她，我租住七楼，步梯。她说：不怕累，能拾一点是一点吧。
也许是怕被我轻看了，追上来告诉我，她老伴在小区做清洁，反正要清理，不然也不会捡纸皮。我说往后有纸皮我就留着，下楼的时候顺带拿给她，她满意的走了。
月色朦胧，孩子夜归，进门和我说，这么晚了，小粒奶奶还在垃圾桶里翻纸皮。半截身子扑在垃圾桶里，看着心酸。我笑说，我正准备和你商量，明天我也去捡纸皮、矿泉水瓶什么的，争取早日把买房提上日程。
孩子怔了一下，半响，问我：“买房子，到底是提高了生活水平，还是降低了生活质量？”
再看到小粒奶奶时，她和小粒爷爷提着两大梱纸皮，走在去废品回收站的路上。 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在告诉我，她在天方夜谭的故事里。我心想，如果能让拾荒的奶奶们在天方夜谭里，用纸皮编织一个梦，那就让织梦的纸皮，变温柔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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