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中医
唐小芳
我的家乡坐落在粤西北山区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那里的人们世代都过着贫穷而平静的日子，仿佛那是一种无奈的使命。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在轰轰烈烈的时期，平静的小山村也热闹起来。就在那个轰轰烈烈的年代，我不知好歹的来到了人间。我的降临就像那时的批斗一样平凡，虽然我是我们家里这一辈的老大，但那时没有谁注意我的存在。就算是父母亲也只是把我当作是买到一样东西一样只有暂时的兴奋。只有祖母对我百般呵护、疼爱。虽是这样，但我的诞生也给平静的家带来了一些热闹和生气。在那动荡不安的岁月里，小山村老百姓的日子也有了一点与往日的不同，平静的小山村不时地热闹起来。弄得村子里的一些胆小怕事的人，就整天惊惊颤颤。人们说话吞吞吐吐，想说不敢说。人们整天在喊，隔三差五的批这个斗那个。
在一岁左右，我也开始了我多难的幼年生活——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凑热闹似的生起病来，而且病得不轻，祖母和母亲不得不三天两头的轮流背我去看病。那时父亲在公社的加工厂做工，每个月有几块钱的工资，在那时来说算是比较好的，但是由于我的病，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还借了很多钱。祖母和母亲总是隔三差五走路背我去看病，可是我的病仍不见起色，反而更加严重起来。就在祖母和母亲背我去看病的一天回来的路上，我突然间休克了。祖母和母亲哭得天昏地暗，路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母亲把我放在田埂上（据说这里多数都是埋那些没有活过来的孩子的地方），准备回去叫人来把我掩埋。祖母和母亲伤心欲绝，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忍痛往家走。走了不远，祖母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回来，不甘心地抱起我，盲目地蹒跚向前走着，母亲在后面匍匐着。不知是老天爷可怜还是奇迹，我竟然开始逐渐有了微弱的呼吸。
快到村子时，人们知道了情况，都同情地安慰着祖母和母亲。在一个好心人的指点下，祖母连夜把我背到一个民间老医生家里，在那老医生家门口足足等一个多钟老医生才回来，这时墙上的钟敲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在祖母的万般哀求下，老医生答应为我治病。但是说明：死马当作活马医，是死是活与他无关。祖母说只要肯医治，死活都会感谢。于是,老中医又是把脉又是听又是闻又是问，一番忙碌后，开了药方，拾好药，就开始熬药。老中医叮嘱：药熬好后，每半小时灌一次药（因为我那时已经没知觉了，不能张嘴喝药，药用汤匙撬开嘴才能灌进去）,如果喝完了药依然没有变化，就不要等，马上回家——无救了。如果有呼吸或者有变化就马上叫他。祖母千恩万谢，细心地按照老中医的话去做，忙碌了一个晚上，一步也不敢离开。十二点过了，一点过了……始终不见起色，祖母做累了，也哭累了。正在万般无奈时，迷糊间，突然间听到了细小的，猫叫似的声音。祖母马上惊醒过来贴近我的胸口，竟然发现是我发出的声音，摇了摇，又发出声音。祖母一阵窃喜，赶紧叫醒老中医，语不成声，比划着拉着就来看我。老中医也赶紧来到我身边，按这揉那的忙了好一阵,然后又开了一煲中药，叫祖母熬好了继续喂我喝。一直到了中午时分，我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哭声。祖母听到我的哭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喜事似的,抱着我激动得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老医生激动地说：“出奇，出奇！竟然活过来了。”老中医对祖母说：“恭喜你了，你的孙女活过来了。我再开些药方，按照我说的做，会逐渐好起来的。记住，好了以后继续调理半年。”并再三叮嘱，病彻底好了，三年后记得来谢他。此后，一连半年，在老医生的医治下我逐渐好起来了，但是家里的钱债也高筑起来了，欠了亲戚很多的钱。记得这些钱一直到读完小学五年级了才逐渐还清。
后来由于家里困难，到了三年后，祖母说去感谢老中医时也没买到什么东西，只是人去了，带一些家里能拿得出来的。老中医也不在意（现在想起来，真是万分的感激。感激当年的老中医的高尚医德）。后来记得有一年，大概是五六岁了吧，现在只模糊记得，祖母说再一次带着我去感谢老中医，其他的我不太记得，就是去到村子里的那情景我印象还非常深刻。一路走来，我和祖母拿着东西（也不是很多东西，大概记得有鸡和两瓶酒，其他的就记不清了）。到了村口，东西就全部祖母拿着，然后叫我跪下，一步三叩首。引来很多人围着看，从村口到老中医家大概50米，我当时就觉得从村口到老中医的家真远啊！好久好久都走不到。走几步又跪下，走几步又跪下，一直走一直跪，一直到老中医家门口。我已经累得不得了了，祖母也很心疼。但是祖母说我们要想着：要是没有这个老中医，我就不存在了。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不敢说累，一切都乖乖的听话。最记得老中医家门口有几行石阶梯，我也是跪着上去的，那石阶梯凹凸不平的，磕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要跪，直到进了屋也还要跪着（后来回到家，我的膝盖磨出血来了，第二、三天下不了床，一个星期才好）。见到了老中医祖母就让我向他跪拜，老中医摸着下巴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了什么记不清了，然后就叫我起来坐在一边，然后就跟我祖母讲话。我在一边一直不敢出声，静静地听着。这时才发现门口站着许多人，往里面张望，当时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后来祖母说是看热闹的。
此后，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虽然还是瘦弱的，但总算是健康的活着，一直到初中，除了时不时的出现一些头晕和正常的感冒之类的病，也没有其他的大病了。祖母说都是老中医的功劳，要我永远记住他。可惜，由于我们家里穷，加上没有现在发达的通讯，一直很少联系，直到老中医去世。现在已经记不住老中医的样子了，只依稀记得老中医慈祥的笑脸和讲话时一动一动的山羊胡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