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近年关，不禁一声叹息：“哎——又要过年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变得有些害怕过年了。因为过了这个年，就意味着我又老了一岁。曾几何时，耳边有人说：“过了年，你就大一岁了！”那时听这句话，心中升腾的是成长的喜悦，梦里放飞的是理想的美好。忆及儿时的感想，如今却是非常久远的事了。
时光很伟大、很宽容、也很残酷。它慷慨地包容了我的失败，欣喜地拥抱了我的成功，同时也残酷地把我从幼儿变成少年，从少年变成青年，现在还要把我硬推入中年的行列。都说时光如流水，流水却无情。无论你愿不愿意，你终究得老去。然而，做为一个女人，明明知道自己正在老去，却不情愿接受时光流逝的速度，宁愿自欺欺人地活着。
三十多岁的我，越来越不喜欢过年了。不仅是因为过了年就大了一岁，还因为过年不再有幼时的苦盼而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凄清与无奈。
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肉，穿不上一件新衣服。穿的是补丁破衣裳，吃的是青菜萝卜粥，只有到过年，才有希望穿上新衣，吃上香喷喷的猪肉。那时，过年在我心里就是肉和新衣裳的代名词。那时老家农村有一句俗语：“大人望插田，孩子盼过年。”的确，孩子们从年头就开始盼望过年，用“望穿秋水”来形容孩子盼过年的心情，还觉得份量不够。日子虽苦，却有许多甜蜜——等待的甜蜜。
现在我有了女儿，于是，我成了大人。然而我并没有望插田的急切，女儿也没有盼过年的焦虑。因为我不再是穷苦的农民，盼着赶紧在一亩三分地里插上秧苗，然后辛苦施肥伺弄几月，苦等着秋季一片金黄，女儿也不再是苦农民的女儿，她一出生就是优越的城里人，是根宝贝的独苗苗，她不必为没有新衣穿而自卑，更不用为没有饭肉吃而肚肌。
我不禁嫉妒起女儿来，为什么她一生下就是城里人而我却要奋斗几十年才能得到一张城市户口？为什么我的童年灰色无望而她的却无忧无虑色彩斑斓？我受尽千般苦却铺就她的平坦路，为何她命贵如天我却命贱如泥？为什么小时候我从大年初一就开始数着指头盼过年，而她现在却连除夕的概念都懒得明白？人比人，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呵呵，我如何跟女儿比起命来了？我笑。
大年二十九这天，我跟老公说明天就过年了，该带女儿去买新衣新鞋。
我问女儿什么是过年，女儿反问你说什么是过年。我说过年就是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女儿不屑地从鼻子里哼说，我们不是每天都吃肉吗，你买给我的新衣服还没穿完呢，过年真没意思，一点都不新鲜！
我扬手，自己多年的信仰被女儿残忍地打破，让人好不气恼！女儿仰着小脸惊愕地看着我，我收起愠怒，轻轻地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跟她讲起了小时候盼望过年的故事。
女儿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眼睛就湿了，轻轻将脸倚在我的膝盖上，颤抖着说：“妈妈，你小时候真苦，如果能换，我愿意做你小时候，你做我现在，我愿意把肉让给你吃，把新衣服让给你穿。”我紧紧地搂着女儿，心里暖暖的。
女儿又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你，不让你挨饿没衣服穿。过年的时候，我要给你买好多新衣服，给你吃好多好东西。
我把女儿搂得更紧了，心堤涌过一阵欣慰：今生有如此懂事乖巧的女儿相伴，曾经的童年苦难今时的容颜衰老还有什么必要去计较呢？
（2009年12月中旬改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