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五月诗笺

 首页 | 评论 | 诗歌 | 散文 | 古典诗词 | 诗意小说 | 菁菁校园 | 海外心羽 | 八面来风 | 精品原创 | 个人诗文集 | 诗文竞技 | 散文诗 | 诗社公告收藏本站 设为首页
 您的位置>>五月诗笺>>散文>>家有老兵(外三篇)
 
家有老兵(外三篇)
  文 / 李爱凤
        家有老兵,排行老大。退伍又退休。嘿!别以为成了小老头,就无所事事,那就大错特错了。长兄如父,父母不在了,大家庭几十号人,谁有事,不管巨细,先呼老兵。在老家的,直呼:老大!快来出谋划策。远居他乡的,高喊:老兵出来,排雷啦!
        刚退休那会,哥哥怕闲得慌,跟別人学养蜜蜂。等采了蜂蜜,拿来和家人分享。大家庭里的成员,你拿一瓶,我拿一杯。家人们嘴里喝的是润肠、养颜的蜜糖水,手里端着的是幸福。正当大家脸上荡漾甜蜜的笑,心里美滋滋的时候,自以为哥哥分享的是劳动成果。嘿!又错啦!哥哥说:这一杯甜蜜之水,来自勤劳。我用手中的蜜糖与家人们共勉,学勤劳的小蜜蜂,在欢快中勤勤恳恳,努力工作……
        我喜欢兰花,不管迁居何处,必养兰。家人效仿,但是不得养兰要领。每每看到兰花草夭折,我惋惜之余,颇有微词。哥哥知道后,那股韧劲又上来了,说哪有种不好的兰草。拿出军人的气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于是上网学习兰的种植技术,了解兰花的生长要素等等。并亲自体验,种了不少不同品种的兰花。待兰草开花了,转头却和家人说,种兰也好,喜欢兰也罢,不仅仅只是闻兰香、赏兰叶哦!要学兰的高尚品质。女人如兰,兰质蕙心。君子如兰,清雅、高尚。你看,又来一句与家人共勉。 
        得知我拾旧梦,学涂写。哥哥先说支持,立马却来个约法三章,首先要求: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自洁自律,传播正能量。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严防期间,哥哥约束家人,不聚堆、不信谣、不传谣,坚信政府部门发布的信息。新年伊始,家人哪有不聚会的。我在兄弟姐妹群里吵吵闹闹,好久不见。见见呗,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谁知哥哥来一句:一切行动听指挥。嘿嘿!老兵是不是把家人群当操场了,时时以身作则。
        从新闻中得知,中印边境加勒万河谷地区发生冲突事件。哥哥喊:若有战,召必回。喊得我和家人们热血沸腾,含泪笑问:老兄今年贵庚啊!能回吗?老兵眼泛泪光回答:一朝当兵,终身是战士!若有战,召必回!
        我曾经问哥哥,当兵十八年,有没有遗憾事。哥哥回答:“有!”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刚刚提升军官的哥哥,离开连队,到沈阳军区通讯大队集训。哥哥写好遗书,写下誓死保家卫国的决心,做好血染疆土的准备。哥哥所在的部队还没有开拔,我军已经胜利。哥哥因为没有上战场,没有到前线冲锋陷阵,而感到有点遗憾。然而世界和平、国泰民安、万家灯火是每一个军人的心愿。哥哥为祖国强大而自豪。 
        十八年的军营生涯,哥哥练成了坐如钟,行如松的良好习惯。家里永远保持干净整洁,该直的绝对不能斜。长年保持抬头、挺胸、齐步走的姿势。最好玩的是吃饭的时候,从端起碗开始,到放下筷,坐得端端正正。可爱到目不斜视,筷子不拖泥带水。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美食,从来不去挑肥拣瘦。我们偶尔会逗一下:可爱的老兵,吃饭也这么规矩,累不累啊!
        虽然经常觉得老兵可爱,忍不住要在他面前撒娇。但是在守时守信方面,我再也不敢和哥哥开玩笑了。有一年夏天回家,我还在高速路上,就告诉哥哥一个小时到便江北大桥见。结果我迟了一个小时。哥哥头顶烈阳,在桥头等了一小时。从这一刻开始,我知道军人的时间观念,决不会迟到一分钟,也不会早退一分钟。在军人眼里守时守信和守原则一样重要。
        有时我们故意笑哥哥,当兵这么辛苦,后悔吗?哥哥说:当了兵,后悔三年,磨炼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是的,不当兵,无法体验军人的威武军姿,无法体会军人的家国情怀,更无法理解军人的至高荣耀。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想要问哥哥在部队有哪些荣誉,哥哥不会说的。越不告诉我,越想知道。老兵同志,唐山大地震救灾中,你具体是做什么呀!老兵,你带连队到吉林抗洪救灾那次,是怎么立的三等功,和我说说呗!老兵笑而不语,问多了,应一句:早忘了!
        家有这么个哥哥,可爱可亲,还可以时不时撒点娇。家有老兵,不仅光荣、自豪,更有幸福和安全感! 

                *母亲的手*
 
        母亲手巧?我似乎没这感觉。
        从小家里经常有乡邻来找母亲,来者或是受亲朋之托,或是自己要做外婆了。女儿初嫁人,这些准外婆们要母亲帮忙绣些绣品。比如虎头鞋、虎头帽、背带、口水兜什么的。物质匮乏时期,送这些实用的绣品,既是祝福又可以间接显示手巧,无形中帮自家女儿提升形象。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选媳妇先看丈母娘,谁都希望娶回家的新媳妇儿有双巧手儿。 
        接了活,母亲开始张罗,丝线、布料这些墟市能买到,但是做虎头帽的白绒毛,母亲却要大费周折。母亲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绣的特别艰难。下雨天、农闲时,母亲坐在厅屋后门口,先用铅笔在绣棚上轻轻描,描出要绣的图案,然后再一针一线仔细的绣。丝线在母亲手中穿来跳去间,不是一朵花儿悄然绽开,就是一只小老虎活泼可爱。 
        这个时候,我家里的厅屋最热闹。村里的大姑娘、新嫂子都爱聚在母亲身边,七嘴八舌的,或议论、或讨教。母亲一会教这个怎么起针,一会教那个怎么描图。回头一看这头又绣错了,悔针,重来。一位新媳妇羞答答的说,别净绣小老虎,绣鸳鸯戏水呀。平日里母亲从不高声大气,这会儿,居然和大家一起哈哈笑,笑声撩过屋檐,惊得屋檐下午睡的雀儿皱起了眉头,吱吱喳喳叫,仿佛在说:再吵,我就飞到绣棚上去睡觉。
        我偶然撞见这一幕,绣棚上这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确实可爱。母亲没上过学,不仅认识些字,还能描能绣。居然还有人跟着学,忍不住独自偷笑。母亲八十岁那年,有人来寻母亲定绣品。我暗自寻思,如果把刺绣和制衣相结合,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有心想学,可是母亲年事已高,而我也远离故土。如今事过境迁,母亲带着她的手,去了天堂。村里村外,再也寻不到那顶虎头帽的踪影了。世上没有后悔药,我错过的,只是母亲的手吗?
        和母亲的女红相比,那些出自母亲双手的食物,更是稀奇古怪。且不说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如何利用红薯、菜叶解决一家十口人的饥饱,单是黄豆,母亲就能物尽其用。
        如何把每一粒豆子用到淋漓尽致,母亲可是费尽心思。母亲听说脱了皮的豆子做的豆腐细腻嫩滑,如是用脱稻谷壳的农具,把豆子碾一遍。碾过后的豆子收集到簸箕里,母亲张开双臂,双手握紧簸箕边框,簸箕在怀中上下颠抖,豆瓣和豆壳在空中扬起,又落在簸箕中。说也奇怪,豆子随着母亲的节奏,飞扬,降落,豆瓣和豆壳听着指挥,唱着歌,跳着舞,乖乖的分开了。豆壳落在地上的器具里,豆瓣留在母亲手中的簸箕上。
        豆瓣顺理成章做成了豆腐。本该丢弃的豆壳,却没有到该去的地方,而是被母亲用点油盐水煮熟,加上辣椒粉葱花,成了餐桌上的一道菜。儿女们的筷子夹着豆腐的时候,母亲的左手端着碗,嘴里咽着豆壳。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爱吃这豆壳,现在却特别想吃,想尝一尝母亲的灵感,再回味一次母亲的独一无二。 
        煮完豆壳,母亲的手,伸进了装豆腐渣的竹框。豆渣被母亲洒上一层酒药,搓成团,像一个个棒球,挤满铺着禾草的竹框里。一块干净的毛巾,披在竹框上,把豆渣捂得严严实实。几天后,豆渣发酵成功。掀开毛巾,豆渣球上一层细绒绒的毛,长像有点难看,气味还不是那么友好。回想当时那一框毛绒绒的豆渣球,我竟然有一丝伤感,为那些禾草。同样是禾草,别的禾草盖的是珍珠,落在我家的,捂的却是豆渣。可是那个时候,用一颗珍珠换一个豆渣球,母亲会答应换吗?再说母亲那时也接触不到珍珠吧。
        取刚发酵好的豆渣球切成片,煮成汤,谈不上美味,但是至少不难吃。好过趴在饭桶边缘,在红薯丝里挑米粒。分享是美德,做了好吃的,左邻右舍少不得要分享,吃过母亲美食的邻居,自然要回礼,自古来而不往非礼也。只是邻居送来的豆渣,模样变得有点黑,味道也变得有点苦了。母亲说那是酒药的问题,和手没关系。我有点纳闷,难不成酒药也恋家,离家后还能患上抑郁症。
        豆渣,豆壳都不怎么美味,但能裹腹。父母都是孤儿,养活我们八个儿女,春天不饿着,冬天不冻着,母亲的手除了勤劳,颇有点多功能室的味道。那个年代,女人生孩子不去医院,在自家生。邻近几个村的孩子,有多少是经过母亲的手接生的,谁也记不清了。为表感谢,生孩子的那家人会煮几个红鸡蛋送给母亲。母亲说她不喜欢吃,那几个红鸡蛋又顺理成章了,成为儿女的囊中之物。
        母亲的手,和别人的手一样勤劳,但是又和别人的手不一样。这点自懂事开始就知道,也习以为常,并没有感觉母亲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可是母亲感觉不一样,当着儿女的面,在陌生人面前,母亲总会不由自主的缩手,把右手往袖子里缩,往里面藏。母亲说她手丑,不想给儿女丢脸。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拉着母亲走在陀城的街道。也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母亲的手。 
        我不顾母亲的极力反对,卷起母亲的袖子,只见母亲的右手手掌不见了。大拇指、无名指、小手指和手掌粘成一个骨肉团。变了型的中指和食指虽然可以活动自如,此刻却显得异常孤单。母亲说她还是婴儿时,外婆不小心,母亲从外婆的手中滑落,母亲的手掉进了煮粥的沙锅里。
        我放下母亲的衣袖,挽着母亲的手,大步走在街道上。那锅粥的蒸汽漫过我的眼帘,漫过街道,漫过遥远的时空,漫过故乡的稻田。稻田里,母亲左手握稻草,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镰刀,在稻浪中浮浮沉沉。稻香沾着母亲的汗水,在田野飘扬、飘扬…… 


                *蝴蝶牌缝纫机*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听障者对自己的名字有独特的表述方式。她似乎从来没和我交流过,也许是她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在这,且叫她一声福姐,如有来生,愿一切安好。 
        福姐送来一台缝纫机,蝴蝶牌的。送她来的三轮车司机,脸色不太好。望着呼呼而去的三轮车影,阿波告诉我,那是福姐的丈夫,以开三轮摩托车出租为生计。   
缝纫机车头有些陈旧,衣车台面有的位置油漆已经脱落。压脚、梭壳和皮带有点老坏。面对这么个老古董,我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年代了,谁还用这种脚踏式缝纫机。既不能用,又占位置。与其送到店,不如送去废品收购站,兴许还能卖几个钱。 
        碍于阿波情面,我问福姐缝纫机多少钱。阿波自己有听力障碍,深知听障者的不容易,一直尽心尽力,无偿为身边的听障兄弟姐妹服务。一丝不悦划过福姐有些浮肿的脸,也不回我话,起身上楼去了,楼上工作间有她的好姐妹。 阿波叫我别小看了这缝纫机,它是福姐的嫁妆,意义尽在不言中。福姐原来是国有制衣厂的员工,后来下了岗。因为听障等原因,只好靠着这台缝纫机,做一些鞋垫,在街边卖。两元一双,三元两双,如此渡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现在福姐生病了,病得很重,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回家了。她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从此再也不用车鞋垫了。福姐的家人想把缝纫机卖给废品收购站。福姐不答应,这是她的嫁妆,坚持要送给我们。
        阿波还告诉我,福姐偶尔来店里拿一些边角料,都是选我不在店里的时候。这是她从不直视我的原因吗?我打开她的布袋,里面果然放着一叠长短不一的鞋垫。三元两双,鞋垫并不是日常生活中的消耗品,一天能卖出去几双?我自言自语,眼睛有些湿润,泪却掉不下来。以前很少看到福姐,就算在店里见了,她也是低头而过,直奔二楼,从不与我交流。有时聋哑人协会搞活动,她偶尔来一次,也是静坐一边,似笑非笑,看别人兴高采烈用手语交流,看别人眉飞色舞。我原以为是她没上过特殊学校,不懂手语。也以为她和我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不想和我交流。都不是,她只是不想让人知晓她背后的辛酸,不想让我读她那些不为人知的情愫。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不诉不争,低眉顺眼接受生活给她的一切。突然觉得,这份安静是那么的让人心痛,痛得让我想喊,却又发不出音来。   
        最后一次见到福姐,是送缝纫机之后,相隔不到一个月。那天福姐手抱布袋进来,全身浮肿,我差点没认出来。还如以往,对我视而不见,直接朝二楼去了。我看她脸有喜色,有些好奇,看着她上楼。前面楼梯勉强抬脚上去了,快到转弯角,福姐把布袋挂在脖子上,手扶墙壁,慢慢蹲下、匍匐、一级一级的往上爬……   
        我怔怔的看着楼梯,许久,一阵特别的欢叫声打破楼上的寂静,我扶着茶几慢慢坐下。难道是帮福姐向政府申请困难补贴有了下文?如果是,那该多好,希望还来得及。正开心,一名听障女车工灿烂如花,从楼上下来,递给我两根香蕉。说是街上有人买了一袋香蕉给福姐,福姐专程送来和姐妹们分享。福姐匆匆而来,欢天喜地,手脚并用爬上二楼工作间,就为了和姐妹们分享几根香蕉? 
我突然想笑,想哭,想骂人。可我不知道该骂谁,最后手指着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楼梯,对着眼前的车工吼叫:你让她怎样从楼上下来?车工脸上的花凋了,呆了。她不明白我为什么发脾气,因为什么发脾气。是的,我为什么要发脾气,她和她们的笑不是错。她们只看见福姐站在面前的那一刻,她们听不见、看不到福姐在楼梯上的挣扎。可我听见了,看见了,我无法漠视,正如我不曾冷血。身处其中,我既无法用闹市的热烈去安抚这无声的世界,又无法让眼前的无声世界变得如闹市,有声有色。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是我、或者不是我,又或者原本就没有对与错。   
        没过多久,福姐走了。阿波没有去送她,我和店里的姐妹们也没有。我们把她的嫁妆修理好,擦洗干净。她活着的时候,上天似乎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权力,她的喜怒哀乐有对缝纫机倾诉吗?这台缝纫机,是她情感的寄托,是她的陪伴,还是她的宿命?我一边擦拭,一边胡思乱想。缝纫机上的蝴蝶仿佛动了,泪眼婆娑中,它煽动翅膀,飞离缝纫机,飞向天空,飞向森林。森林里百花齐放,百灵鸟在歌唱…… 


               *父亲的党费证*
        
        2016年岁末,低温笼罩着小村庄,四周显得有些冷清。窗外,斜风细雨诉不尽悲哀,绕屋檐呜咽。似挽留,更似不舍。室内,灯枯油尽,老父亲要走了。
        哥哥放下电话,俯身在老父亲耳边,一字一句告诉父亲,天亮后,村支部书记就来看他。父亲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党费证。   
        望着气若游丝的父亲,哥哥几次想从父亲的手中取出党费证,但是都没成功。嫂子说,就让爸爸握着吧。
        村庄静,夜寒冷,哥哥嫂子相视无言。父亲的举动,让同为党员的哥哥嫂子动容。傍晚时分,卧床不起,迷迷糊糊了多日的父亲,忽然变得清醒起来。叫哥哥扶他半卧,并示意取出他的百宝箱。箱里有儿女们给父母的零花钱和生活费,有记事簿,有儿孙几十人的通讯录….
        哥哥一件一件问,父亲一直摇头,似乎百宝箱里的东西都无关紧要。一个手帕包映入眼帘,哥哥拿起,轻飘飘的。递到父亲眼前问:是这个吗?父亲点头,哥哥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里面包着的,是父亲的党费证。父亲嘱咐哥哥,一定要帮他交清党费。在得到哥哥的保证后,一直把党费证紧握在手中。  
        哥哥问父亲想见谁。父母生育儿女八个,儿女开枝散叶,有子孙四十多个,分居天南海北。除夕将近,路远且阻。哥哥心想,不能让父亲留下遗憾。父亲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村支书的名字,完全出乎意料。
        天亮雨未停,村支部书记冒寒而来,在父亲的耳边喊了一声:“细外公。”(家乡的风俗,一种尊称),见父亲没反应,又说了一声:我是曹某某。父亲仍然没有反应。支书正了正身:老支委,我是村支部书记。父亲睁开了眼睛,努力的想抬起手来,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父亲走了,走的很安详。从举手宣誓,到握着党费证离开,50多年的党龄。历经风雨,初心不改。父亲是一名基层党员,有自己坚守的信仰,入党介绍人是60年代的大队支部书记。离开的时候要见的人,是二十一世纪的村支部书记。一直以来,我自以为自己是父亲心中最有分量的女儿。父亲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人,怎么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我。悲痛欲绝中怎么也想不通。
        父亲生于1930年,童年很悲惨。一岁半时,爷爷突然离世。奶奶无力养家糊口,带着父亲改嫁,两个姑妈被送人做童养媳。父亲在养父家受尽了人间折磨。其间,四岁那年被继父活埋过。十岁那年放牛,因牛走失,父亲被继父和继父家的兄弟打得不敢回家,躲在田坝上。这一夜,谁也不知父亲是怎么熬过来的。第二天,好心人路过,发现了披着一身露水、躺在田坝下面的父亲。
        父亲得救了。在好心人的指点下,从此立志,一定要回自己的家乡。十四岁那年,父亲在堂哥的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家。虽然这个家只剩一间房,房里唯一的物品,只有半只沙锅。  
        也许正是有这样的童年,父亲特别珍惜解放后的生活和工作。新中国成立初期,县城到镇上还没有公路。供销社销售的物品,要靠人力去县城挑回来。山路弯弯,肩上重担,中途要在半路上住一宿。那一年夏天,父亲和他堂哥挑着日用品往回赶。天热货重,父亲中暑了。人在货在,身为基干民兵的父亲,他知道肩上挑的是什么。父亲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倒下,一步步终于到了正路一农户家。父亲堂兄在这家人的帮助下,寻来板兰根等草药,又借来沙锅,煲了救命保货的水让父亲喝。第二天,父亲坚持把货物挑到供销社,如期完成任务,才松了一口气。    
        五十年代中期, 石碧垅水库初修期间,当时还没有永安公路。修水库的“洋灰”(现在的水泥)经火车从衡阳运到耒阳,再用汽车从耒阳运到小塘甫。小塘甫到石碧垅水库工地,这中间有几十公里的山路,修水库的水泥等物质只能靠人工运送。劳工们背抗、肩挑、或几个人抬。沿途劳工如蚂蚁般运送物质,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父亲是第一批上工地的民工,工地上哪里最苦最累,哪里就有基干民兵和党员。就是在这个时候,父亲耳濡目染,被共产党员的精神所感动,并积极向党组织靠拢。1960年,积极向上的父亲当上了生产队队长,任职期间,任劳任怨,队上的收支明细账本分毫不差。并通过了组织的考验,如愿以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七十年代早期,石碧垅水库二修加固。父亲是大队支委,带着大队的民工坚守工地,在没有硝烟的战场日夜奋战。石碧垅水库大坝加固成功,经过二修的水库大坝固若金汤。水库大坝见证了那一代人无私奉献,万众一心跟党走的信仰,见证了人民吃苦耐劳的精神。两次修水库,父亲在大坝上也烙下了青春和汗水的痕迹。    
        父亲是一个坚持理论必须与实际相结合的实干者,在生产中主张遵守自然规律,反对激进。比如当时工作组主张水稻密织法,禾苗间距缩短两倍,说用密度提升产量。父亲当了多年生产队长,凭经验知道此法不可行。禾苗失去了生长空间,发育、防虫害都成了问题,又如何能提高产量。因此反对。又如,当时工作组要在溪水面不够两米,落差不够一米五的涓流溪边建发电站。在两次修水库的亲身实践中,父亲学到了不少水利知识。面对不切实际的、不符合水利规律的提议,父亲不惜得罪工作组,再次极力反对。  
        父亲的坚决反对,改变不了工作组的决策。却因此得罪了工作组,不管是在卸任前,还是卸任后,吃尽了苦头。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我不知道,溪边田埂上,那些劳民伤财后的残砖水泥墩,它们有没有为父亲哭泣过。
        改革开放后,百姓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得益于父亲供我们几个儿女上学读书,儿女们各有所成。晚年的父亲享受着天伦之乐,依然不忘初心。每届乡、村两委的人名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又总把我和姐妹们的名字喊错。   
        作为一名党员,父亲一生平凡,无功无过。作为一位父亲,父亲一生伟大。父亲一直教戒儿女,要坚持做人的原则。尊老爱幼,不贪不懒。哥哥转业时,父亲对哥哥说:做人如吃饭,不贪不偏,筷子只能夹在菜碗中间,不可以翻到碗边去,更不能把筷子伸到别人的碗里去。在部队如此,到了地方更要如此。
        父亲的追悼会上村支两委来吊唁,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我明白了,这是一名老党员的荣誉,也是老父亲的心愿吧!也许是我忘了,父亲不仅是我的好父亲,他还是一名共产党员。但是父亲没有忘记,弥留之际,在父亲的眼里,他的党员身份是比亲情更有分量的。 
2021/8/12 0:06:46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本文共有评论 -2 篇︱已被阅读过 238 次    查看本文的评论
 
网上大名:

评论主题:

您的评论:
 
验证码: 8343  

 
友情链接: 武江起航网络┋CNH个性网址航┋诗歌报汝莲茶分销平台阿君软件工作室SEAGATE女子诗报韶关新闻网韶关民声网
名誉社长桂汉标社长冯春华┋诗社Email:fch928@163.com 五月诗笺微信公众号:maypoetry ┋ 网络技术:SEAGATE

作品版权所有,任何媒体亦可转载,但必须署明作者及本站网址!
Copyright © 2008-2029 五月诗社 All Rights Reserved. 粤ICP备18056035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