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短短三天假,我回了湘西老家。此次匆匆而去,主要为看望丽萍的母亲,那位我称做“伯娘”的从外至里都洁白如玉的老人。认识她的时候是在96年,在我跟她女儿从相互的不欣赏到欣赏最后结成挚交的这一年,有一次在丽萍的蜗居里见到了她。她看起来非常干净,皮肤洁白无瑕,代表着衰老的白丝间在黑发中,却一点也不显老态,反而增添了几缕知识与贤慧并结的韵味,我叫她阿姨,她笑逐颜开细语细声地纠正我:你们俩都姓李,就跟姐妹一样,你要叫我伯娘才对了李族的辈份,我立马改唤“伯娘”,这“伯娘”叫了十多,叫得我真以为跟丽萍是堂姐妹似的,可这次我声声唤她,她却听不见了。
她躺在病床上,洁白的脸颊上飘浮着几块不规则却丝毫不显脏丑的老人斑,鼻子一左一右都插着管子,丽萍说,左边是氧气管,右边是胃管,用来注射营养液的。伯伯手抚着老伴的脸,无限深情地轻唤:姓张的啊,你最喜欢的阿玉从杭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快看看罗!
我极力控制着内心汹涌的酸楚,定定地盯着伯娘的脸,多么希望能看到她哪怕一丝丝的动静啊,我就那样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惊喜地看到她的眼珠转了几下,她听到呼唤了吗?我甚至还看到她嘴巴蠕动了几下,她伤感了,感动了,她有感觉了吗?伯伯说,她是要吐痰了。只见伯伯熟练地将餐巾纸轻轻地接在老伴的嘴角,一绺痰液溢出,稳稳地落在餐巾纸上,伯伯擦拭了几下,然后将纸团扔进纸篓,那里已堆积了许多纸团,哦,这个动作伯伯每天要重复多少次?
丽萍说,母亲没有一点意识,手术后一个月,一直就这样。
尽管我极力想平静自己,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接过丽萍递过来的纸巾,泪水更是汹涌。我的伯娘啊,亲爱的伯娘,你不理我了吗?我是阿玉,你真不理我,我要走了。伯伯忙纠正,她不是不理你,她谁都不理。伯伯又开始抚着老伴的脸说:姓张的,你睁眼看看,阿玉来了,你再不看看她,她要怪你了。
我在心里叹气,在心里痛哭,这强大的生命之神,为什么不让我善良的伯娘醒过来?为什么给了她继续呼吸的权力,却不把思想和意识还给她?
苍天大地,生命之神啊,你想让伯娘的生命以这种形式苟存多久?求你垂怜她,垂怜她在冬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太公,垂怜她的儿女,垂怜我和王雁——两个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看望她老人家的小辈吧!求你明天或者后天,或者不久后的某一天让她醒过来吧!好吗?
我的伯娘,请您醒来!
2010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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