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浅议陈灿荣的两部诗集
云浮在地理上属于粤西，却与珠三角一衣带水，尤其与佛山紧紧相连，经济、文化、风俗乃至人的秉性，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改革开放以来，到佛山投资、置业、发展和追梦的，就有不少云浮人、罗定人。
顺德区陈村有一位其貌不扬、经销茶叶25年的陈灿荣，闲暇笔耕不辍，创作现代诗500余首，被佛山市顺德区作家协会评为2018年度创作卓越奖，诗集《秋天的声音》和《洗亮天空的河流》分别获2018年、2019年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资助，得以在团结出版社顺利出版（《洗亮天空的河流》还荣获2020年度佛山文学奖）。
陈灿荣1963年生于罗定市素龙镇，经高中同学廖开云的引荐，他加入了韶关五月诗社，而我由桂汉标老师引领，也成为五月诗社的一员。因“师出同门”，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我就称呼他荣哥，且自己就业的张槎离陈村不很远，不时去叨扰这位大哥，两部诗集有幸获得他赠送。在阅读其他书籍的间隙，逐首逐首细嚼慢咽，产生了一些不成熟的感想。
《秋天的声音》（2019年5月版，收录127首，其中组诗3篇，分“花香被色彩染亮”、“一包漂泊的日子”和“母亲，在我心坎安了一个家”三辑。），《洗亮天空的河流》（2020年8月版，收录136首，其中组诗6篇，分“春日，我坐在河堤的石头上”、“洗亮天空的河流”、“母亲的目光”和“尘埃，飘向生活的低处”四辑。）。组诗，大概是作者感情最强烈，倾注心血最多，最期望得到读者的赏识，像少妇十月怀胎最得意的婴儿！
一、组诗粗览
一个漂泊在外艰难谋生的人，小小出租屋一呆就十几年，是怎样的煎熬和隐忍呢？“单人床那个孤单的梦/……十几年，我几乎把小屋住成了另一个家/十几年，小屋的一些成员还在顽强抗衡着”《小屋的事》给人切身的体验，就是孤单的人寂寞的梦，小屋的陈旧和简陋。变化最大的是岁月的无情，简易家电的老化和损耗，人的健忘。可怎么健忘，就是无法驱除对亲人的思念，哪怕铁观音淡香，龙井茶优雅，普洱醇香。
作者抓住渐次丰满的绿—赞美诱惑缤纷的梦想—向世人捧出自己的果实和根块几个具有季节性的场景，勾勒了《荷》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世上最亲最爱的人，自然是母亲；人间最悲伤最懊悔的，自然是失去母亲。“为何不能视钱财为粪土/早日回到母亲身边，过简朴无憾的生活/谁人说过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已在我心头长成了刺，痛啊”没有玫瑰，没有康乃馨，没有西方所谓母亲节的仪式，《痛别母亲》为我们呈现安葬期间三天里的沉痛、悲哀、想念和忏悔。深知人死不能复活，对亲人最好的纪念便是把母亲安放在心坎，如家一样温馨，贴近、宁静：“现在您在山岗安了一个家/却也在我心坎安了一个家/同样遮风挡雨”。
“一段几十公里贫瘠的土地/疯长瘦长的野草，裹挟着/摇晃的叹息/羸弱的躯体，迷茫的目光/乏力的脚步，总是/在贫困的圈子里兜转”三十多年前贫困的云浮，牵挂诗人的回眸，他关注着家乡的变化：“尽管大山很远/也挡不了你对富有的渴望和追求/穿透重重掩埋/当年只长贫穷不长温饱的地方/建起了高大宽阔的石材加工厂”喜悦、欣慰的心情溢于言表，越来越多的外地人“驻足欣赏/石的风采，倾听石的故事”，《倾听石的故事》擦亮了家乡的名片。
《低处的晃动》标题可引发联想，在低处，视线忽略的旮旯，会有什么事物进入视线呢？比如城郊橘林里守候果树的老人，“别人淘汰的东西他当宝”穿街过巷的拾荒阿伯，红绿灯路口静候叫唤的搬运工，公交站前的摩的司机，被冷得发抖的街头乞丐，交不起大学费用的贫困学子，讨不回劳动报酬的农民工……若缺乏悲悯情怀，大爱胸怀，那低微的身影，那求助的声音，那揪心的表情，谁会在意，谁去同情，谁能呼吁？这篇与《尘埃，飘向低处》互为补充，互为印证。
二、诗集的亮色
两部诗集接连被顺德区作协评为文学精品，获得扶持资助，究竟凭什么，抑或它具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魅力，能得到评委的青睐和首肯？
在读者、诗坛甚至一些文艺评论家中，存在一个误区，就是认为诗写得越深奥越诡异，越充满陈腐味书斋气，才是上乘好诗。朦胧诗晦涩难懂，先锋诗标新立异，后现代诗反传统，玩文字游戏，曾鼓噪一时，却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的流行歌曲，很快销声匿迹了。
陈灿荣的诗，没去凑这个热闹，没有重蹈覆辙，其第一个显著特征，本土化语言，朴实无华，符合绝大多数普通民众的胃口。“顺峰山，说不上巍峨/却顺风顺水，仙气弥漫”（《飘香的六十六年》）“四年级，那年代/学习兼顾着劳动/星期天，天空铺一张蓝色的布”（《追赶落日的记忆》）“饭台边，养几株富贵竹/让它，守护寂寞”（《剪痛的时光》）“画着画着/树，越来越不好看/春天，又把它画回蓬勃”（《时光的画像》）“然后，走向河堤/河水，波光粼粼”（《清洗》）如此通俗易懂的口语诗，竟被“清高”的人诬为口水诗，实在不敢苟同。
通俗而不庸俗，读来令人舒爽。
第二个显著特征，接地气，呼应时代脉搏。
“天边的云彩，雨后的彩虹/你曾经追逐/田园的花卉，奇树的栽培/今天，你追逐生活的花朵”（《花乡女人》）“15万平方米，在中国大地上/是沧海一粟，但它的高科技/安全 高效 节能 配套 环保等先进理念/已足够强大/改造升级了华腾新园”（《建设中的顺德华腾工业城》）“古老与现代/和谐相处/艺术与生活/自然融合”（《伦教三洲678街》）“今日，德胜河上穿梭的渡轮/正日夜忙碌搬运您的未来/顺德酒厂，借深入改革浪潮/在酝酿，更精彩的顺德”（《飘香的六十六年》）这里，花农的美好追求、民营企业的崛起、工业棚区的改造、乡村振兴、农村美化绿化等贴近现实，反映时代变迁的历史足音，读来热血沸腾。以一斑窥全豹，你能感受祖国大地处处生机盎然，莺歌燕舞。
第三个显著特征，笔触向下，触摸普罗大众的喜怒哀乐，揭示底层民众的酸甜苦辣。
古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笔者的理解，“民”主要指的就是生活在底层、占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他们的喜怒哀乐你知道多少，他们的酸甜苦辣你理解多少？作为一名拿笔杆子的作家或是诗人，你笔端指向“精英”，还是笔触伸向“草民”，大约可以衡量作家或诗人的胸襟和价值取向。掀开《秋天的声音》《洗亮天空的河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多为挣扎在底层为柴米油盐煎熬为家庭走出困境的“草根一族”。
“马达声声 色彩翻飞/页页裁片/被你用细腻和灵巧/编缝成幅幅青春的彩图”（《自豪，车衣姑娘》）“人流如鲫，很多赠一瞥疑惑的目光/就匆匆离去 驻足观看的说/这可怜的女孩 哪里人/我想，才花季的她 怎么就没人管理”（《傻妹》）“早晨/ 一车车拉回的霞光/有多亮/洁净的街道/看到”（《街道清洁工》）“租屋，很小/却能安置一个卑微的肉身/他脱落裹着身上的沉重/洗去腌制一天的汗臭”（《一个农民工的晚餐》）“远处，背影是一只黑色的蝴蝶，不断舞动/侧看，是一只黑色大蜘蛛，啃食岁月的痕迹/身子上升下降，不像工钱不像地位/擦啊，擦去岁月的负重/洗呀，洗去遮掩的记忆”（《深冬，他悬在半空清洗旧墙壁》）“爷爷 婆婆 阿婶 阿伯/陆陆续续拿来了旧衣裳/——或洞穿 或磨损 或裂开 或脱落/她细心地查看 熟练地缝纫/脚踏板 上下摆动/如收入的不稳定”（《巷口缝补旧衣服的阿姨》）“一支笔，搭一座桥/一行字，指一条人生路”（《老师》）车衣姑娘、街道清洁工、农民工、旧墙洗刷工、补衣服的阿姨、老师，还有父亲、母亲、小摊小贩、捕鱼人家、傻妹、缺臂拾荒者，哪一个不是在底层挣扎的卑微者？可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文明的昌盛，又哪一项能离开得了这些卑微者的参与和付出？
诗人没有鄙夷他们，没有忽视他们，没有遗忘而是饱醮激情亲近他们，礼赞他们！
呼唤乡愁守望乡愁，该是这两部诗集第四个显著特征了。
来自罗定的诗人，在许多场合十分自豪地说：陈村是我的第二故乡。
这话不假。《秋天的声音》开卷三首诗均展现陈村风采，《洗亮天空的河流》开篇一首《飘香的六十六年》，就是礼赞顺德酒厂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还是先索检一下诗人对生我养我的家乡是怎样的牵挂怎样的眷恋：
“幼时，他像一片树叶/被树干一样的父亲牵着/现在，父亲像一片树叶/被树干一样的他牵来城市”（《父亲》）出于孝心和陪伴，“我”把父亲带来城市，可他很看不惯城市的冷漠，不适应城市的新潮，无法融入，一个人孤独无聊。
“我在异乡/种植思念之花/天边的月亮 培育它/缤纷盛放/梦境中 我和母亲忙着采摘/装饰静夜”（《我和母亲》）含辛茹苦抚育几个儿女，省吃俭用，劳累一辈子，默默辞别人世，无数次闯入“我”梦中，天边的月亮培育出对母亲的思念之花。
乡村的记忆，过年的温馨，旧房屋的倒塌，逐渐荒芜的田园，野草滋长的晒场，思念蔓延的三月……哪一样不令人魂牵梦萦？
顺德是诗人追梦的乐园，陈村是他的衣食 “父母”，第二故乡许多鲜活的人，许多风生水起的事，都给陈灿荣的诗歌提供了炫目的舞台。
白陈路矗立起一栋栋簇新的楼房，陈村人民的家园犹如花园（《映照出时代的光辉》）；花卉不仅鼓胀了村民的钱包，更像散发着少女体香的各式花朵，被制作成清香四溢的食材，令人大快朵颐（《陈村的花卉开在宴席上》）；迎春花市缤纷吐艳，生长蓬勃和希望；簕竹码头启动两岸的期盼；伦教678街，跨越历史与今天，传播三洲人新时代美丽的故事；“甬道悠长/向着远方 走吧/慢慢走成秋天的模样/自有好梦/把黑夜映亮”（《深秋，郊游北滘君兰河堤公园》）；欧大叔移植桂花树，吴国霖乡居古秀画展，花乡女人盛开生活的色彩；木棉触摸大地的脉搏，裸露铮铮铁骨，御波桥、烈士纪念碑……无不令人流连忘返，心潮激荡。
这些，都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乡愁。诗人回家乡时惦记第二故乡，在陈村时又牵挂故土，这是真切的丰满的乡愁，最能撩拨人们的乡情，激发人们的家国情怀。
三、细细揣摩，徐徐品味，两部诗集当然不能说完美无瑕。
唐朝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将近体诗词总结出雄浑、冲淡、沉着、高古、实境、劲健、自然、含蓄等二十四类风格。《秋天的声音》笔者以自己的眼力挑出35首喜欢的，《洗亮天空的河流》有16首较为欣赏。不过总体印象感觉介于实境与自然之间：口语化描述、自叙式铺陈、散文状结构、结尾处点题（点睛），诚然是诗作的优点，但某种程度上可能也会成为创作的“瓶颈”。
作者似乎也意识到了，正在努力寻求拓展新的路径。
近来在《佛山日报》《南方日报》《佛山文艺》《作家新视野》《参花》《特区文学》等省内外报刊陆续有陈灿荣的新作亮相，掩卷后，仍有清新感扑面而来。刚刚发表的长诗《历史的丰碑》，得到了陈建森、桂汉标、谢方生等方家的评价。笔者欣喜看到，诗人正步入宏大叙事的开端，创作有了喜人的突破！
2020年6月12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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