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江河畔、浈水两岸、韶城大地，处处活跃着一群文学的执着追求者，处处闪烁着一篇篇锦绣文章。这其中就有成月秀珠圆玉润的字粒。
几年前，借回南雄的机会，我带了几本自己刚出版的散文集《漂泊梦旅》，交给月秀，托她分赠家乡的文友。那是第一次见月秀，在韶关火车东站广场，随她来的还有一位女性。没想到成月秀那么削廋，那么纤弱。忍不住产生一个疑惑：就她，能吐出绮丽的诗句，能编织瑰丽的散文花环吗？
2019年2月，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了成月秀的散文集《自在飞花》。同年4月，获赠月秀新著。先扫描目录，随意翻检几篇，发觉我先入为主的疑惑，是唐突的，是幼稚的。
记得一次在顺德区陈村与几位文友小聚，议论起五月诗社一些诗人，我对谢方生和陈灿荣说，成月秀的诗很不错，清丽，有灵气，跟她的散文一样，令人爱不释手。这不是信口开河，而是从自己的视域对比中得出的感觉。诗和散文，具有许多相通的特质，诗写得好的，一般地散文也不会差。
探讨《自在飞花》写作上的一些与众不同的亮色，印证自己的感觉绝不是浮光掠影。
（一）
很多人都写过亲情文章，外婆、父母、叔叔、哥哥、姐姐，可要写好很不易，切入点就是绕不开又费神特别多的环节。
作者怀念她的外婆，匠心初露，切入点新颖。鸡蛋拌饭，滑滑嫩嫩，哪个孩童不爱吃？外孙女要跟外婆分享，老人不舍，推说自己不喜欢吃。外婆对儿孙的疼爱，关怀，付出，牺牲，刻骨铭心（《外婆的鸡蛋饭》）；彼岸花，象征老死、地狱、幽灵，深秋开在荒坟岗，被小女孩误采，外婆警告她不能摘，那是死人花。由此联想起外婆苦难的童年、不幸的中年、操劳不息的老年，寄托无尽的思念（《彼岸花开》）；“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一句童真的话语，牵扯出几多感伤几多缅怀，女儿、妈妈、外婆，角色和身份的转换，怎么也无法替代和掩盖对亲人的依恋、牵挂和感恩（《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幼儿对寿棺的恐惧，哪怕有妈妈陪着去喂猪，也不敢正视稻草夹层里的棺木，可外婆和村里其他老人却平静而自豪地谈论各自的“老屋”，谈论仙逝后去“那一头”的安详神态，让幼小心灵逐渐知道人总会死的，树立正确的生死观（《老屋•那一头》）。
品味中秋，留恋月饼，这样的话题该怎么下笔呢？早已胸有成竹的月秀，小伙伴佳节采摘山稔，回家见到大人蒸蕉叶糍，进外婆房间想偷吃月饼，炒花生，与家人赏月、吃饼吃糍、剥花生、喝茶拉家常，节日祥和，其乐融融，水到渠成（《儿时中秋梦也甜》）。
每选好一个切入点，都可形成一篇佳构，妙手天成。
（二）
近来，一些平台一些人叽叽喳喳在议论口语诗，很多人指责它干瘪、枯燥、俗套。其实，读散文也一样碰到这样的情景。试想，篇幅短小的文字里，谁能潜下心去捡拾味同嚼蜡的语句，哪怕你有丰富的历史有语重心长的开导。
“只因多看了一眼，我的目光就被定格了――大朵大朵的红花在坟地的另一边枯黄的草丛中兀自挺立。这是一种多么娇艳的花啊！花色血红，花瓣细长卷曲，而比之更细长的花蕊丝丝向上弯曲，非常妖艳美丽。花的美丽让我忘了这坟地曾让我害怕。”（《彼岸花开》）
“谦卑的芒草挺直了身子，在夕阳的余晖里，向着天边的一朵云，诉说它秋日里毛茸茸的思念。”“她们穿过乱石，绕过小潭，跌落涧谷，哗啦作响。零零乱乱，浅浅深深，或静或动，或莽撞或细腻，一路奔跑一路歌。”（《天井山物语》）
曾经的 “辩论家”变得安静了，曾经的“闷葫芦”却变得海阔天空了，曾经的“空想家”依然做着绮丽的梦，曾经的“实干家”依然埋头苦干……变或者不变，都写在那张曾经稚嫩如今多少有些痕迹的脸上。（《带刺的苍耳》）
那些清丽、优雅、精致的叙述，引领我们徜徉在愉悦舒爽的阅读空间。
“随着阵阵轰隆的爆破声，五彩缤纷的烟花以疯狂的姿态竞相开放在深黑的天幕里，一朵接一朵，一层覆一层，像花非花，似梦非梦。……当然，青烟也是美的，一团团，一缕缕，一丝丝，渐渐淡去，渐渐消失。”（《死去的烟花》）
纵使你在炎热慵懒的盛夏，读这样的文字，也会睡意全无。
（三）
通览小集子，不见巍峨崇尚的人物，没有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故事，难觅波橘云诡神秘莫测的情节，满眼都是卑微的身影，入耳都是平凡的琐事，跌宕的都是普通人渺茫无常的命运。
除了妈妈外，姐姐是最亲的人，小时候我成了她的“跟屁虫”，什么都模仿她，鸡蛋让给我吃，抓回一条小鱼也成了我碗中美食。她帮着爸爸做家务干农活，出去打工，时常写信鼓励我，信里夹零钱我花，回家总是给家里所有人准备好礼物：围巾、帽子、新鞋、钢笔什么的。我考上师范，家里没钱交学费，姐姐接到电报，接连向工友借，加上自身省吃俭用的工资，凑足几千元解了家中燃眉之急。结婚成家了，姐姐仍一如既往担心我，帮助我，关爱我。
同母异父的大哥，家庭重压年复一年山一样压在大哥的肩上，他上过山下过田，做过苦力和小买卖，当过协警做过村干部，吃苦耐劳，温顺隐忍，因棒打鸳鸯而嗜酒，酒，浇灭了他的艺术追求，更造成了车祸而致肝脏破裂。
叔叔，总变着法子给侄女一粒糖，让侄女骑在肩膀当飞机，被别的小孩欺侮时替她抹脸上的泪。自从娶回傻气、刁蛮的婶婶，叔叔变得不可理喻，鸡毛蒜皮也爱跟哥哥计较，打斗，反目成仇。我十二岁那年，叔叔病重，随父亲去医院看望，叔叔不惑之年弥留之际，终于与父亲冰释前嫌！
关切亲人，是一种自然而正常的情感。可身边其他人，她照样一往情深地牵挂他们，同情他们，关注他们。
村里长得水嫩玲珑的兰子，因为开朗活泼，新潮，爱交朋友，敢向传统挑战，被大人说成“勾三搭四”’的狐狸精，流言蜚语给她的生活和爱情带来波折和磨难，嫁个老男人，不久进了监狱，后改嫁一名小混混，命运令人慨叹。
把苍耳子搓入女同学头发的“小魔头”，30余岁的肥妹因心脏病生小孩加速了她离世的到来，从小娇生惯养母亲有求必应致使其嗜赌吸毒二十八岁就抛下傻女和老母告别人间的他，土墙下陪伴嗮冬阳替她梳头呢喃温存的老夫妇……都是作者熟悉的人，一个个走入笔下，倾注的是暖暖情怀殷殷关爱，表现的是作者与芸芸百姓鱼水深情。
如果不具备良知和悲悯，不蕴含家国情怀，能将笔触深入芸芸众生，与百姓共休戚！
（四）
月秀拥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一颗求真求爱的心，身边发生的事再琐碎再凌乱，经她细腻绵密的思考，总能发掘出不平凡的意蕴。
文集第一辑“远去了，故乡”，怀念远去的亲人，追忆远去的故乡，每一个故事，每一缕细节，每一个片段，看似简单而珍贵，拨动人们绵长的乡愁；第二辑“爱情锁”，透过悲欢离合的爱，真假莫辨的爱，变幻无常的爱，在百回千转的追求和逃离中，探秘爱的真谛；第三辑“留不住的就珍惜”，面对亲情爱情乡情的嬗变，人们有时得到了却很快失去，有时失去的又重新拥有，磨砺出淡定从容的人生态度。
人民艺术家蓝天野（王润森）说过一句非常朴实而经典的话：“戏剧必须打动人，能引起人们的思考。”成月秀的《自在飞花》不为记事而记事，不为写人而写人，她会以一滴水见大海的洞察力，以心换心，将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体验，细水长流似的让读者有所获有所得。正如杜金华说的：
写最平常的家长里短，平常的人生悲喜，在生活的柴米油盐中品尝生活百味，在个体细小的情节中咀嚼人生真谛。
作者钟爱杜鹃，我们读她一篇篇美文，又何尝不是那一株株一丛丛蓬勃山岗灿烂河畔的映山红呢！
7月3日修改于禅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