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了，每次见到飞蛾，纵使它面目可憎，我也不会去惊动它们。我曾经对飞蛾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每每忆及此事，我的心都会抽搐。我不解：我怎会如此没有人性；我震惊：一只小小的飞蛾母亲，怎会有那般撼人的毅力。飞蛾母亲临死的壮举，使我深切地感受到作为“人”的残忍与渺小。
我讨厌飞蛾，它们实在太丑陋，妈妈说过人如果吸入它身上的粉末会患大病。所以飞蛾在孩子们眼里是坏东西。杀死一只飞蛾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我最后杀死的那只飞蛾却让我到如今还不能释然。
那天，我坐在屋檐下看书，一走神，发现有一只硕大的飞蛾贴在墙上，它牢牢地粘着墙，尖而小的脑袋搭在肥大的身体上，鼓鼓的肚子不停地煽动着，浑身上下裹着一层灰色的粉末，那丑陋龌龊的模样恨得我牙直痒痒。我决定慢慢地整死它。我用一根木棍拨了拨它，它只是微微地动了几下，反而贴得更紧了。它顽固的表现更增添了我对它的厌恶。我用木棍一把将它从墙上拽下来，毫不犹豫地将它身首异处，再往地上吐口唾沫，心中升腾着一种莫明其妙的快感，而后若无其事地看起书来。
许久，好奇心驱使我想看看飞蛾死了没有，同时觉得自己很可笑：头和身体已经分家了，哪有不死的道理？可低头一看，着实让我惊奇不已：它头上的触角还在不停地摆动，躯干上的脚在努力地向上划动，看样子它一直在试图翻过身来。我顿生一丝怜悯，于是用木棍翻过它的身体。我突发奇想：无头飞蛾还能不能贴在墙壁上呢？我用两根木棍夹着它的身子往墙上贴去。
奇迹出现了：它用脚颤抖着摸索了好一阵，然后竟牢牢地趴在了墙上！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它残缺的身体呢？我的鼻子酸酸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一张一翕的腹部，突然，它的尾部冒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细细一看：是它的卵，卵上布着丝丝血迹！我顿时明白它是只产卵的母蛾！我残杀的竟是一位母亲！刹那间，悔恨充斥着我的心灵，我不禁泪盈满眶。随着它腹部有力的收缩律动，一个个血迹斑斑的卵依次排了出来。每排一个卵它的腹部都会颤抖好一阵子。那艰难的产卵动作使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母亲，这就是母亲！痛苦与悔恨纠结在胸，泪水汹涌地漫过心堤，淹没了我残败的人性……
过了很久，它的肚子扁了，它松开脚掉下地，它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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