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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10月24日动笔,到11月24日正好一个月,写了十篇短篇,共计十二万字。
今天是11月24日,我和林沁在微信说,我累了,休息一下。 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写,还有很多话要说,不写,恐怕以后动不了笔,不说,心里会憋得厉害。我断定,如果没有一个宣泄的形式和出口,我估计会疯癫了。
我是要控诉这个社会的,我是要质问这个人间的。
六十年,几乎是我的全部人生。可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有什么用。
儿时的向往,少年的理想,青年的奋斗,都是想开创人生,向着辉煌而去,为了辉煌而斗争、拼搏。
我付出了,我奋斗了,我追求了。
就算有钱,何况我没钱,一个教书匠哪来的钱。
就算有荣誉,我哪来的荣誉,一个奔突在最底层的平头百姓,早注定要淹没在茫茫人海里。沉没,连个气泡也不会泛起。
就算还活着,可这活着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等待什么时候被时间的洪流无情卷走,永远消失在浩瀚无垠的时空中。
我现在的心,是残缺的,破碎的。
父母还在,兄弟姐妹还在,我的牵挂在他们,还有我那可怜的老婆。
把我23岁儿子的骨灰寄放到浈江区的一个墓园后,看着薄薄的一张寄存证明,我崩溃了。玉英就在我的身边,她扶着我,她是懂我的,如果当时能够有一丝丝慰藉的话,就是她一声轻轻的“干爸”。我不敢去看她的泪眼,怕她也看到我的泪眼。
作为父亲,我要为儿女奋斗,那怕是人模狗样,也要让子女看到我的向上,我的勤劳,我的坚毅。或许,这样能够给他们一个不算高大的榜样。我只是希望,在儿女们前行的道路上,有我铺垫的一块基石,在他们骄傲地谈论中,有我的一分荣耀。
24年前的女儿,埋葬她的地方是一棵高大的有几百年的榕树下,去年我去,已经没有了那棵榕树,连树头也已经夷为平地,女儿的骨灰也不知被推到哪里去了。
我这段时间,不停地问自己,在和平的年月,为什么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际,是天地对我的惩罚,还是命运的刻意安排,是不是像电脑的一个程序,只是没有把这些编排提前通知我。是不是早已排列的人生赛道,被我抽签选中了这一条,偶然中注定了必然。
我是个无神论者,可我又希望真的有神灵的存在,就像爱因斯坦,就像霍金,到最后相信了上帝。
量子纠缠,是不是对另一时空存在的预示和证明。
我热切地期盼,科学界有力的证明,灵魂是有所寄托,是可以召唤的。
两个退休的老人,生活在没有希望的希望中。
2
我终于拿起了笔,写下了一行行没有温度和感情的文字,而文字的堆砌又把我的思想灌注在字里行间。
起初,我是想写散文的,开了十几次头,都被我一次次删掉了。
文笔的风格,情感的把握,总是左右摇摆,怕太深,又怕太浅,怕不够,又怕过头,更怕自己的哀伤浸润了无辜的文字,怕喷薄的语言铺陈了无尽的相思。
于是,我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到一个自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可以是我,我可以是他,他可以随意说我的话,我可以把他的话恣意谈说。
一篇篇小说就这样诞生。
我成了一个自言自语的人。
至于章法与技巧,我暂时不作过多的分析。
当一个人喊救命的时候,当一个人愤怒到极点,哀伤到极点的时候,他的情绪是不需要使用任何技巧来表达的。也没有人在乎你是哪个部位发出来的声音,哭是不需要教的。
3
我来自山村,所以山村的记忆是挥之不去的,因为那是我的基础和底色。
我没有资格像伟人们那样说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我只能说,我忘不掉我的山村和山村生活的时光。
如果说,最幸福的时刻,我会说是儿时的山村。
可能是因为没有比较,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生活的,不知道锦衣玉食,不知道灯红酒绿,山村的一粥一饭都是那么的香甜,儿时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美好。
每一篇,都有乡土的场景和活动,就如写机关生活的《脚印深深》,主人公的思想出轨,也是在重阳的万侯,一个远离城市喧嚣风景宜人的地方。寓意是双重的,身体的休闲与思想的出轨是相连的,是互相催动的。所以,一切都是有缘由和温床的,也就是常常讲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乡土的人,乡土的事,城市联系着乡村,都市脱胎于荒野。
《平头百姓》写的是纯粹的几个乡下人,他们自私,偏狭,没有远见,蝇营狗苟,一有机会,就会仗势欺人,飞扬跋扈。但他们勤劳,他们坚韧,他们会审时度势,他们会趋吉避凶。不要跟他们说国家,不要和他们谈修养,为了生存,为了延续奄奄一息的血脉,他们没日没夜地在爬行,没有趾高气昂,没有大刀阔步。
为什么那么多的大都会一次次消亡,为什么一个个王朝接连倾覆,而低贱的乡村却千年万代,那是农民,农民的深刻和肤浅,深刻到只要活着才是一切王道里的王道,肤浅到一切底色都与河山融为一体,刀砍斧凿,雷劈水淹也不会有丝毫的分开。
《一碗酒糟》,写现代农村的状况,看起来令人担忧,看起来前路茫茫。我的寓意是,在进城大潮之下的农村,就如被过滤了精华的酒糟,弃之可惜,食之无益,可酒糟可以做肥,可以喂猪,需要一个转化的渠道。转化就有生机,就有希望,它当然不是阶级的革命,虽然要伤筋动骨,洗毛伐髓,但不需要颠覆,不需要从头再来。基础还在,制度还在。我们的农村,有一个好的基础,有一个好的制度,要改变的是经营方式和管理模式,现在的个体和小打小闹,粗放的,低效的那些过时的模式,是到了彻底改变的时候了。
这是我的思考,我的期盼。
《遥远的故乡》,是对故乡深深地留恋。我把自己对过去了几十年的乡土眷恋,进行了有点过分和苛刻的书写。主人公有三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我”,一个是“阿娇嫲”。
三个人三个角色,线还是一条,那就是窝囊而又有活力的农村生活。三个人居于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角度,积极参与着物质匮乏,政治严酷,人情晦暗,可又机变重重的乡村活动。
那时的公平,是看得见的,唤得出来的;那时的人心,是善良的,是阳光的,纵然也有斗争,也有诡计。斗争可以胜利,诡计可以揭穿。
河里的水可以随便喝,村里的人玩笑可以任意开,隔壁家的凳可以随时坐,肚子里的话可以敞开对人说。
《旧事陈年》中,写了一些搞笑和一些悲催的小故事,没有多大的教育意义,就是茶余饭后,就是闲极无聊,可都是曾经,曾经的你和我,是很多人的不屑。或许有人会说,老胡你不深刻,老胡你浪费笔墨。错了,假如有人这样认为。琐事不碎,凡人不凡,人世间一切的活动和语言,都不会是多余的。构成人体的是亿万个细胞,构成大千世界的是无数的机缘。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一瓢不是数量,是成分。因为一滴水,它会反射世界。
小故事,大道理,我想。
我个人的影子最多的是《梧桐落叶卷秋风》《我们这一茬》。我做了一辈子的老师,中小学都教过,教育局也混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积累了自己的一点教育思想,培养了一腔浓烈的教育情怀。
对目前的一些教育杂乱现象,对当下社会对教育的曲解,对政府办教育的力不从心,我作为两届韶关市人民政府督学,深有体会,知道其中之奥弊。
我要呐喊,我要诉求,我要解剖,我要拿起另一把手术刀。
个人的的成长,总是离不开群体,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写《我们这一茬》,从小说形象的典型性来说,是不够的,但就像照一张集体照,概而括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让人知道大概,有摄其精要之功效。
有人读了之后,建议我把它扩展成中篇,这是以后的事了。
在短短的篇幅中,能够树一两个面目稍微清晰的正面形象,我暂时满意了。
《拾级而上》,用的是顺叙,没有倒叙插叙,行文也略显平淡,也没有太多的评说。主人公的顺风顺水,拾级而上,我要强调的是,只要努力,只要正直,只要你阳光,社会就会给予你公平,就会给予你施展抱负的阶梯和平台。官场也不是小说和电视电影渲染的那样黑暗和复杂,也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否则,我们国家和社会的进步就不会那么明显和猛烈。
精英的腐败是让人最心痛的,为什么要突出那么多的负面内容,好像不杀几个贪官,不死几个人就不过瘾,这种态度和欣赏习惯本身就是不可取的。我们的文学的导向性到底要把人心导向哪里呢?
《三飞对单吊》,写的是旧社会的两拨人和他们的后代在新时代的一些活动。前人的拼搏和后人的奋斗,同样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只是前人是用身躯和生命作为付出,后人是用关系和手段在攫取。
安排的一场麻将,旁人觉得是在赌博,但在四人当中,两人是在应酬,是感情的沟通,一万几万的对于他们实在算不上钱。一人在作陪,在博取人生的资本,当然不是金钱这个资本。正在上升期的刘经理,需要很多次这样的机会,他是要把自己种入两个阔少加领导的心里,哪怕付出再多的精力和时间。
“猴哥”这个角色,大家肯定觉得似曾相识。他与《平头百姓》里的“张太周”,《脚印深深》里的“上官云”,三个摆在一起,“张太周”处在最底层,真的是“过了河也是卒子”,“上官云”居于最高层,他通透,有计谋,能办大事,而“猴哥”则在他们两人的中间。有点文化,不多,有点聪明,不大。有痞性,善于耍无赖,敢于出毛招,满肚子的幺蛾子。他穷,没地位,是他人的马前卒,又是单位的替罪羊。
他有暴发户的心理但没有暴发户的命,所以害怕“打大牌”,与三位有钱人对弈就是“青蛙垫台脚”。可他有点运气,惊人的几把“单吊”抗住了人家的“三飞”。虽然赢了钱,但含着极大的偶然性,终归是配角。在我的心中,“猴哥”是个可怜的人,但社会不能没有这样的人,插科打诨,上蹿下跳,浑水摸鱼,少不得这样的人。他们是社会的润滑剂,也是生活的洗洁精。
《脚印深深》这一篇写都市生活,主人公是一个办公室的“刀笔吏”,性格内敛,近乎不食人间烟火,可他文笔犀利,运筹帷幄,为单位、为领导解决问题处理事情举重若轻。他不喜欢身边的女人,但被陌生女人轻易攻破,差点酿出大祸
把我个人的真实情感和投影写进去的篇章是《谁踩了我的脚印》。
“伍金铭”就是我。
他事业功成名就,有满天的桃李,有泼天的关系,有富足的生活,可偏偏在人生能够画一个漂亮的逗号的时候,悲剧发生,惨烈的事故降临:老婆和独子在广西梧州坠机,双双身亡。
尸骨无存,哪怕衣物也好啊,都没有。航空公司的DNA比对明显是忽悠,拖得“伍金铭”心浮气躁,度日如年。高额的赔付倒是顺畅,可对于老伍,再多的钱也形同废纸,没有任何用处。
给灵魂一个出口吧,逝去的人和苟活的我都渴望有一个通道。
接近崩溃的老伍发了一个梦,这个梦把老伍的三观来了一个改变,一个平行空间展现在他面前,人的“死亡”是“离去”不是“消亡”。这是我这个作者的深切期盼,小说里的主人公得到了解脱,现实中的我如何消解包裹灵魂的凝重的悲伤?
我得了师长的指引,买了十几本哲学的书,逐步地看起来。
写到这里,我的胃开始疼痛,眼睛也视线模糊,文章开头时的簌簌落泪变成心尖的抽搐。
我要挥一挥无力的手,让上苍看见我的手正在颤抖。
我是要控诉这个社会的,我是要质问这个人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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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的自我警告,一次次的强颜欢笑。
这几天的冬雨,反常得像春雨一样,所有的路面都雨水横流。
再难走的路,一定要走下去的;这枝颓败的笔,也会继续摇起来。
2022年11月24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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