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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飞对单吊
  文 / 胡列志
内容提要:《三飞对单吊》,写的是旧社会的两拨人和他们的后代在新时代的一些活动。前人的拼搏和后人的奋斗,同样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只是前人是用身躯和生命作为付出,后人是用关系和手段在攫取。
安排的一场麻将,旁人觉得是在赌博,但在四人当中,两人是在应酬,是感情的沟通,一万几万的对于他们实在算不上钱。一人在作陪,在博取人生的资本,当然不是金钱这个资本。正在上升期的刘经理,需要很多次这样的机会,他是要把自己种入两个阔少加领导的心里,哪怕付出再多的精力和时间。
“猴哥”这个角色,大家肯定觉得似曾相识。他与《平头百姓》里的“张太周”,《脚印深深》里的“上官云”,三个摆在一起,“张太周”处在最底层,真的是“过了河也是卒子”,“上官云”居于最高层,他通透,有计谋,能办大事,而“猴哥”则在他们两人的中间。有点文化,不多,有点聪明,不大。有痞性,善于耍无赖,敢于出毛招,满肚子的幺蛾子。他穷,没地位,是他人的马前卒,又是单位的替罪羊。
他有暴发户的心理但没有暴发户的命,所以害怕“打大牌”,与三位有钱人对弈就是“青蛙垫台脚”。可他有点运气,惊人的几把“单吊”抗住了人家的“三飞”。虽然赢了钱,但含着极大的偶然性,终归是配角。在我的心中,“猴哥”是个可怜的人,但社会不能没有这样的人,插科打诨,上蹿下跳,浑水摸鱼,少不得这样的人。他们是社会的润滑剂,也是生活的洗洁精。


       1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形容旧社会街巷的情景和情势,其实新社会也差不多,只是表现的程度不同,恐怕连形式也不同。表面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地方,也有暗流涌动,一幕幕像说书人描绘的场景随时上演。
河西,就是武水西岸。这里民国时期就只有几间低矮的砖瓦房,沙洲尾有个教会医院和一些零散的住户,沿岸有几十艘大小船只,不像小岛的东街,牌楼林立,车水马龙。黄田坝有个渡口,天天过河的爆满,哪怕鬼子的飞机轰炸,为了生活,不得不冒险。国共内战,韶关是比较平静的,因为国军一方独大,北江支队只好退居山林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在《平头百姓》中出现的高脚六,也就是我太公的兄弟,民国三十五年后就驻扎北江,帽子峰现在还看得到一些炮台的遗址,原来13门大炮,现在也大概还有8门,锈迹班班。那就是他们之前用来对抗日本倭寇,后来又准备用来对付解放军的,可惜一炮都没放。解放军不是从南面来,不是从北江水路来。解放军的趋势是从北到南,过长江后摧枯拉朽势如破竹。陈明仁举义旗于长沙,湖南在1949年8月4日和平解放,解放军得以迅速南下,先是南雄乐昌,再就是北江。守城国军听到消息,望风而逃,几乎把北江城白送给解放军。
我1986年被派去搞最后一批落实政策,其中一个对象就是白沙镇教办的人称“白头老”的老革命。他说,头天晚上就得到通知,要组织人去开北门,还准备了武器弹药,做好了从内部武力攻打守军的准备。殊不知他们到了城门时,已经有解放军不知从哪里进来了,几个,不多。而国军早已不知去向,是军民一起开的城门。
“白头老”可以退休,但他的资历是应该“离休”的,这差别巨大,不能就这样算了。有些人劝他不要去折腾了,他的革命战友则鼓动他要争取,那可是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情,搞革命是用命去拼的,争点福利不过分,何况中央有政策。有人说,有政策你不享受,也是限政府于不义,都说“野无遗贤”就包含这个意思。后来我问他解放军进城前你在哪,他说在准备开城门,开城门之前通知召集人员的几封信还是他送的。但北江解放是在1949年的10月7日中秋节那天,有人说参加开城门也不算解放前参加革命,因为早在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就诞生了。后来老地下党李凌冰给“白头老”写了证明,说“该同志在1948年9月帮我送过信,那时他已经跟我们好几年了”,才定了离休。
解放军进城时,高脚六已经离开北江去了英德地方任职。
其实,白头老对解放北江的信息掌握是不全面的。
解放军早就包围了北江,很多北江籍的指战员都想赶回北江吃月饼,因而攻城的士气很高。中秋节当夜,解放军在地下党和老百姓的帮助下,在黄金村附近涉水渡过浈江河,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帽子峰,兵临城下。国民党反动派无心恋战,却又不甘心失败,就倒汽油放火烧曲江桥,就是平常说的南门桥。李凌冰组织刚刚策反的东厢乡的自卫队和地下党一起扑灭了烧桥的大火。解放军从南门、北门进城,在城里会师。凌晨两点,北江升起了第一面红旗。
白头老开的是北门。
 
高脚六的赌博技艺炉火纯青。他也克扣军饷,不克扣你就不同流合污,你就会被看成另类,遭受排挤。但他有底线,想办法回钱给部下,就是后来说的“墙内损失墙外补”,要不然会逼得士兵造反。
高脚六除了自己做点生意收点租金外,玩的开支几乎都是赌博得来的,他手上有枪,还有两个团的兵力,赢再大也收得到手,输家还赔笑脸请吃饭陪烟枪。
白头老见过高脚六,是在去找潜伏在高脚六内部的自己人的时候,那个自己人就是高脚六的部下,是个参谋,与高脚六形影不离。
高脚六会摇色盅,还会听点数。自己摇时,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连几点都很少错。别人摇时,他闭上眼睛,就像港台电影里的周润发刘德华,张开眼说几点就是几点。如果庄家要动手脚出千,他把驳壳枪往睹桌一放,对方就歇菜。
这摇和听的技术,一是反复练习,二是久经沙场,在赌场长久浸淫,用血汗钱堆出来的,但最要紧的是天赋,没有赌命的人,技术达不到出神入化,所以赌命比技术重要。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一次在赌场连赢,赌客都跟他下注,把庄家弄毛了。换了一个高手摇色盅,乾隆王听到是九点,庄家动手脚,把九点变成十二点。乾隆知道输了,他自己输了没问题,可那么多跟他的赌客要倒霉。这时地动山摇,原来地震了。等平静下来,再开色盅,竟然是乾隆皇帝原先说的九点。这就是命,赌命,有赌命。   
高脚六有时也走偏门,碰到朋友来了就赌枪法赌运气。
他的司令部在现在的东河木材厂,这里扼浈江而守,南来北往水陆通衢。
一次,广州某司令路过北江去长沙,高脚六尽地主之谊热情款待,酒足饭饱后某司令心血来潮,说:“老胡你是黄埔六期的,不知和我这个五期的本事那个大。”
高脚六知道他又挑战自己,还有几分卖弄的意思。就说“还是比枪法吗?”
某司令说,“今天不是打死物,打飞鸟,打从我们头顶飞过的鸟。”说完拔出配枪举手过头,蹦蹦两枪,两只乌鸦应声跌落地面。大家看着还在挣扎扑腾的两只乌鸦,对某司令暗暗佩服。
高脚六知道某司令这叫先下手为强,就算后面的人枪法再准,前面的两声枪响,附近的鸟怎么还会往这里飞,且某司令不说赌注,明显地有点反客为主了。
“赌什么?司令。”高脚六定过中流砥柱。
“你桌面那套象骨麻将。”某司令刚刚的手气很好,象骨麻将手感也很好,与北江的妹子一样摸起来非常顺溜。所谓象骨,其实是象牙,两个骰子还是祖母绿,一副麻将抵得上东街的两间铺面。
“司令输了呢?”
“天字码头的一个泊位!”这可是大手笔呀,司令断以为高脚六一定输,哪还有鸟呀,除非北江的鸟是傻逼! 
“好!司令看好了!”
一群鸽子铺天而来,到了头顶时,高脚六举起他那笨重的驳壳枪,蹦蹦也是两枪,五只鸽子直直地掉下来,一只还掉在司令的面前。
“这就怪了,鸽子你高脚六养的?”司令莫名其妙。
“那还用说,副官刚刚发一个信号,三百多只鸽子听命飞来。”
“我服,愿赌服输。”司令向高脚六拱手,两个好朋友感情又进了一步。
高脚六赢了,当然不会真的要广州天字码头的泊位,但象骨麻将他马上装箱,立刻叫人去码头托运到广州。
某司令更加认可高脚六这个兄弟了。   

        2
 
 时光飞逝,高脚六,某司令,白头老,包括我党老同志李凌冰都已经作古。
斗转星移,时间来到21世纪。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主席这句词,写尽世间奋斗者的凄凉结局,连人间都换了,何况人乎!这当然是消极的理解。
如果不站在历史的高度去看自己,人是值得庆幸的,活在当下,酒地花天,七情六欲,狂傲奔放,何其潇洒!
比如坐在大班台后面的李总,偌大一个总公司,下面几个分公司,上千号人,兵强马壮,风生水起,单就缴税,一年都好几千万。
李总是部下和客户叫的,猴哥不这样叫他,叫他“大头”。
李总全名叫李金安,出世八斤八两,头特别大。普通人小时候头大,但李金安长大了头仍然大,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高鼻深目,嘴巴像一把弯弯的镰刀,张开嘴一个个牙齿又大又长又白,看上去就比普通人多好几个。相书上说男人口阔吃四方,猴哥笑他,大头的嘴里能够让火车掉头。
李金安的口,有人又称之为“覆船口”,像一艘颠覆的小船,因为这把口,加上两条笔直向外的法令纹,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般人不敢与他开玩笑。

猴哥没有读多少书,他说,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人坐轿就要有人抬轿,有人吃饭就得有人种谷。猴哥羡慕大头开大奔开保时捷,但他不眼红,他开一辆电动车,连摩托都不是。
猴哥与李金安同村同年同学。一次在河边的草坝上,两个人光溜着身子,把自己的小鸡鸡憋得硬硬的,然后在十几个同样一丝不挂的玩伴怂恿见证下,各自退后十几步,猛然发力起步互相冲向对方。不是人撞人,而是小鸡鸡对小鸡鸡,看谁的把谁的小鸡鸡撞歪撞软,叫做“凿火石”。
猴哥三角头,倒三角,额头两个角,方而突起,相书里叫做日月角,另一角是尖尖的下巴。他比李金安矮一寸,两人相撞,小鸡鸡没有对撞上,猴哥的头上的一个角却重重地撞在李金安的额头上。李金安向后一仰,四脚朝天倒在草坪上,竟然晕了过去。
等到李金安的爸爸过来,发现李金安的印堂上方额头正中位置起了一个包,有小个鸡蛋的横截面大小,又圆又红。
李金安昏迷了三天,醒来后额头的包基本消退,不肿了,可那个印还在,比电视里包公的半月还要好看,因为李金安的是满月。摸上去平整,没有丁点突起,但就是红日当头,淡淡的红色,比胎记浅了许多。
包公的额头有月亮,李金安的额头有太阳。
那一年他们读初一。

说来也怪,李金安额头有了印记之后,连连的好事发生在李金安家。
李金安的父亲喜欢放夜水。那是因为白天大家都灌水,李金安父亲不去与人争抢,等到夜晚别人家的水稻灌满水了,他再打着手电去自家稻田放水。
把田缺扒开,水就汩汩而来,一亩地放三寸水要半小时,八亩地几乎要半个晚上。李金安父亲干脆带上懒佬凳,躺着等水进田,旁边点一盘蚊香。在迷迷糊糊中,一种不同于汩汩水流的声音传进李金安父亲的耳朵。
“有鱼?”他打开电筒一照,我的乖乖,十几条斤把重的鲤鱼顺着水流钻进了他家的稻田里。
  他向黑暗的田洞大吼一声:“过来捉鱼啰!”田洞中有几户与他一样在放水的村民听到叫唤跑了过来。结果是田水放好了,几个人也提了几条鱼回家。
  隔了几天,又轮到李金安父亲放水,这一次是白天。掘开田缺,没放几分钟,又有十几条鲤鱼鱼贯而入。几个人又分到了几条肥硕的鲤鱼。
为什么只有李金安家的稻田有鱼进入?大家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大家沿着水渠一直跟踪,走了几百米都没有见到一条鲤鱼,连条杂鱼都没有。
同样的怪事几天后又发生,还是在李金安家的稻田里。

第二件事是李金安家养的公狗走失了,一家人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李金安家的公狗脱毛,不是换毛,是一种病,表皮斑斑驳驳,人见人厌,李金安父亲说走了也好。谁知,李金安太阳上头没几天,那条脱毛狗回来了,新毛长齐,毛色光滑,给人以脱胎换骨的感觉。最让大家惊奇的是,公狗还带回来一条同样看上去毛色光亮的年轻母狗,母狗后面跟着五条可爱的小狗。小狗看上去出生才个把月,见了李金安,就像见了相处了很久的主人一样,纷纷扑向李金安,在李金安脚下欢快地叫着、闹着,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来猫穷,来狗富。

原来李金安与猴哥同样是个粗人,书也读得不怎么样,科科六七十分,被猴哥撞了额头昏迷醒来后,李金安把读书看得很神圣,成绩步步上升,一个学期下来,考试门门第一,成为中学的黑马。

李金安家六畜兴旺,人人康健,事事顺意,一直到李金安考上大学。
猴哥陪李金安读到初三,不读了,跟了丰产林公司老板打杂。

       3

 白沙大村,纯粹的李性,村子很大,一千多人。村子西南有起伏的山岭,其中有白石洞、龙皇洞,大革命时期就是热火朝天的地方,村民觉醒得早,觉悟高,眼光远。这两个洞不是岩洞,是田洞,虽然小,藏点人还是做得到的。
“白头老”就是大村的,在两洞住过不少日子,后来游击队长见他灵活,就安排了入城,跟在地下党李凌冰、范家祥手下跑腿,就是做交通员。
“白头老”落实了离休政策,心情大好,想把儿子也弄一弄,搞个国家粮,然后走关系安排个工作。可他儿子李耳东死活不肯。1986年,李耳东已经33岁,儿子李金安也6岁了。
李金安就是老革命“白头老”的孙子。
当李耳东有点显摆他儿子有太阳罩着,顺风顺水的时候,一个游方算命的道士对他说:“你家是祖上阴德,是你爸爸的功劳荫庇着后代,什么太阳高照,你家儿子的太阳,是色素沉淀,受伤留下的疤痕,没什么用的。”
一句话,打得李耳东怀疑人生,自己骄傲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原来是不值一文钱的,更可笑的是,他还一直感激猴哥,认为他们俩凿火石造就了李金安,呵呵,都是闹剧,笑话!
“白头老”用命搏来的,才是他们享福的缘由。

他没有把道士的话告诉李金安和猴哥。

猴哥看到大头越做越大,干脆辞了丰产林公司的工,要去跟大头入城。
李金安知道后,叫他和丰产林的经理一起来办公室。
“李总,我和猴哥来了。”丰产林刘经理见了大头,像学生见了老师,像今天的爷爷见了孙子。
“猴哥说不想干了,是你虐待他了?”
“哪有的事!李总。”刘经理盯着猴哥,以为他私底下告状。
猴哥不知刘经理和大头的关系,一时糊涂到底。
“猴哥,丰产林公司也是我的产业,你什么脑袋,跟谁打工还不知道!”大头笑道。
“丢那星,你个大头!”说完就要去捏大头的耳朵。
“行了,你做老刘的副经理吧,我这里空一间房子出来,外间算是办公,里间放张床,可以经常在我这里走动。吃饭嘛,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刘经理惊得合不拢嘴,这个猴哥,半句话也没有透露他与李总的关系。
丰产林公司总部在下面镇里,刘经理也会立即安排一间办公室给猴哥,这猴哥就是他与李总的桥梁,今后得当兄弟对待的啦。

猴哥当了丰产林的副经理,让不少人眼珠子都几乎掉出来。
刘经理把自己那辆广汽传祺GS4给了猴哥,买了一台霸道,这是大头的安排。刘经理经常上山,没有那么大的排量,会误事的。
龙归、白土、白沙、樟市、沙口,五个镇的山,几乎都是丰产林公司承包掉了,合起来超过十万亩。
因为包得早,价格便宜到等于白送,8块钱一亩,三十年。一年的租金不到100万,与后来的50元一亩,差天远了。
大头知道就租地也赚了,所以尽量的用本地的工人,尽量的善待他们。大头也得到人气,口碑很好。
丰产林公司固定的工人是巡山工,天天跑火路隔离带,巡山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救火,因此,巡山工也是救火队。
割草、下肥、打药都是临时工。
猴哥负责管理巡山工救火队。另一个副经理负责临时工。刘经理抓总,主要负责各方关系协调和砍伐、销售。 

刘经理向大头汇报了近来的困难,一是砍伐指标严重缩水,原来一年5000亩的砍伐指标,现在只给2000亩,这样,10万亩的丰产林要50年才能轮完;第二是政府提出大路边连片的桉树都不能砍。
这不要命吗?生产怎么搞?资金怎样周转?大头也头大起来。
10万亩的桉树,三年种完,六年后第一批到了砍伐期,第七年是第二批,第八年是第三批。第一批三万亩砍完,立即割草下肥,每棵桉树头会长出几条小桉树,复头荪,不用另外植新株,三年后桉树又到了砍伐期,9年砍两次,利润可观。
5000亩一年的指标是远远不够的,但变通一下,在砍伐上做点手脚,在关系上疏通疏通,一年砍一万亩是可以的。
现在2000亩的指标,看得见的不给砍,怎么操作也砍不到一万亩。
“刘经理,你与猴哥商量吧,他有办法的。”
一个刚刚从打杂的位置提拔上来的猴哥,有办法?刘经理打死都不信。

大头的公司主要做材料,材料研发,材料开发,材料贮存,材料运输,材料配送。这个行业是高科技的前端,没有材料,再完整的工业体系都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比如稀土,又比如石墨烯,最普通的特钢,会卡了很多行业甚至国家的脖子。今年八月份商务部断供台湾天然河沙,就使台湾的建筑业和台积电喘不过气来。
大头没有垄断,也不可能垄断,只是在材料行业与众多企业共同分一杯羹。听起来有点窝囊,不潇洒,没气魄,可是这么大一个行业,是没有谁能够吞得下的,各个公司占比百分之一或几,甚至是百分之零点几,就会是一个巨量,利润惊人。
总部大楼33层,没有外租半间,都是自用。除了写字楼,还配套了现代企业都会有的宾馆,室内高尔夫,健身保健室,羽毛球室,网球室,乒乓球室,保龄球馆,图使馆,培训中心,会展中心,电影院,连医院都有,楼顶还划了两个直升机坪。
整栋楼主体是白色,矗立在北江河畔,市区任何一个角落都看得见这座“金安大厦”。
各分公司独立核算,互不掺和,没有交集,互相没有义务和责任,就如丰产林公司。
大头就像站在北极,条条看起来平行的经线都对着他,与他直接相连,都汇聚到他这个点上。大头抓住金安公司的网顶,抓住这个总纲,“纲举目张”,他指挥若定,气定神闲。
大家都把金安大厦当做自己的家。

         4
   
 猴哥看上去要比大头精瘦得多,脑袋不大,长长的有点像马脸,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老天爷就是故意把开锁的钥匙分多了一些给他,有些事情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定。
他开着八成新的广汽传祺GS4,虽然心里想着刘经理的霸道,他是羡慕,没有半点妒忌,他相信总有一天 他也会开得起霸道的,甚至要开更好的车。一个人有理想有期盼是最基本的,连想都不敢想就没什么奔头了。
他自己一个人把车开到位于浈水区的纸浆厂,还没有进到厂里,从围墙外就看得见堆得像山一样的桉树,巨大的破碎机器噪音超过80分贝,不带专门的隔音耳塞会受不了。他被门卫拦了下来,问找谁,要看行程码。突然保安对讲机响:“验完行程码放他进来,叫他直接来我办公室。”是他们老总的吩咐。
保安很小心地指挥他停好车,并把老总的办公室的位置指给他看。看猴哥有点痞子气,连忙亲自把猴哥带到一栋办公室的二楼。进了二楼,噪音立刻没有,就像破碎机停了电一样。猴哥想,他妈的这隔音技术真不赖。
老总姓马,迎出来陪着笑脸,“猴哥什么风啊,有空来我这个破地方?”
保安一声“马总好”离去。
互相递了烟,马总把一大杯茶推到猴哥面前。
猴哥靠在软软的皮沙发上,开门见山说:“他妈的,一年才给2000方指标,我们丰产林公司要喝西北风了。”
“这么惨呀,去年不是5000方吗?”
“哼,路边连片的还不给砍呢!”
“那猴哥的意思?”
“我知道你搞不了指标,但你可以挑吃。这样,事情办成,我这个丰产林公司的副经理承诺1000方给你10万。”猴哥看了看马总办公室说:“有没有录音摄像之类的?有的话我敲碎它”
“你在门口我就把这些设备关掉了,你哪一次来有好事!我是防鬼一样防你!”

第三天,几份木材检验报告到了台粤纸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秘书的桌面上。
“董事长,纸浆厂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一些木材破碎困难,他们做了相关的化验,结果送过来了,您看看。”
董事长眯着眼睛把几份木材化验单看了又看,对比了又对比。
半个小时后他吩咐秘书:“把总经理叫过来。”

第五天,几家小型丰产林公司的木材进不了纸浆厂,三家大一点的丰产林公司的砍伐指标被削减,猴哥所在的丰产林公司得到通知“迅速砍伐并及时运送木材,保证纸浆厂正常生产。”
  8000方指标到手。
  
 几家小型丰产林公司也没有被逼到绝路,他们知道小船不能够去碰大船,他们立刻联系猴哥,然后从新运送木材到纸浆厂,都说是猴哥公司的货。那三家大一点的公司也找了猴哥,他们也懂得照葫芦画瓢,猴哥又赚了一笔。
赚到的钱,猴哥也不要,与大头和刘经理商量后,按约定一部分转给了马总,一部分进了丰产林公司的账户。马总也按约定给了那个收化验报告的秘书20万。
刘经理再也不敢低看猴哥,从此也不叫副经理,叫猴哥,只是这个猴哥的含义与以往叫的含义不同。
刘经理还是瞒着李总给了猴哥50万,刘经理知道,给500万都不为过。他会慢慢向李总汇报,赏罚分明也是企业的通用律条。
在猴哥的运作下,所有路边看得见的桉树都留了下来,但看不见的部分都几乎砍光,这个面子工程比许多领导干部做得还要好。
大头调侃他,“要不要像我一样,配个秘书给你?”
“别别别,我经不住诱惑,毛手毛脚的,定力没你们好,还是算了。”
大头和刘经理几乎笑出眼泪。
说到定力,也是要锻炼的,甚至要锤炼。
猴哥没结婚前,骑一辆老旧的的单车,丰产林公司离他家有十公里,年轻,天天来回。有一次半路见到一个没赶上班车走路回家的邻村妹子。猴哥主动搭载这个妹子,到了猴哥家,猴哥很热情地叫人家进来喝茶,一步一步,这个妹子在猴哥家吃饭,猴哥也不送人家回去了。下午六点见的面,九点钟就把女孩睡了。
几个月后这个妹子要跟他结婚,猴哥觉得自己没条皮,年龄也还小,就对女孩的爸爸说“你家妹子有病,有肝炎病,谁敢要!”
这就是猴哥的底色。
谁没有年轻过,谁不犯点浑,猴哥经常自我打趣。
“我要一台混动的汉兰达,第四代的,比霸道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哟!”
第二天,猴哥把GS4归还给刘经理,开上了崭新的第四代汉兰达。

 猴哥毕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经过严格的企业管理培训,暴发户的脾性是与生俱来的,他开着新车,先是在公司所在镇兜了几圈,见了熟人就死命按喇叭,几天下来过足了众人赞羡的瘾,然后叫上几个酒肉朋友去了北江市的高档娱乐场所,一沓红色的票子扔给妈咪,一夜欢歌,再一夜欢歌。
大头没有批评他,连提醒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兄弟的分寸,更知道猴哥的底线。

         5

 总部大楼也就是金安大厦里面,在大头的办公室那一层,有一套专门供大头个人使用的套房,就像一个家一样,有客厅,有厨房,有卧室阳台几个卫生间,还有一间屋子里放了一张麻将台。
李总大头其他赌博的技艺全都不会,连象棋都看不懂,围棋就更加头大,唯独喜欢打打麻将。
以前猴哥也会偶尔陪一陪大头玩一玩,毕竟兜里没几个钱,按层次猴哥是没资格上台的,但大头把他当兄弟,赢了是猴哥的,输了是大头的。
猴哥哈皮了两天,立刻收手,自控能力非同一般。
第三天没事,晚上住在总部大楼自己的办公室里间。洗完澡想玩一会手机,电话响了,是大头,“上来。三缺一。”

猴哥上去,大头,刘经理,还有一个与大头年龄相仿的男子,凤眼隆鼻,耳带垂珠,一米八左右,穿着富丽,一看就是商界精英。三个人都吹着烟,吞云吐雾,一人坐一个方向。猴哥上来,那个陌生男子主动起身与猴哥握手,“猴哥,我是胡伟进,你大头哥的朋友,搞国际贸易的。”
显然,他了解猴哥,不敢轻视。
“早闻大名,如雷贯耳,你是凤田北岸的,是吧?”猴哥见人就熟,还咬文嚼字,也文绉绉起来。这也是一种进步,自然他的兄弟大头李总是乐意见到的。
客套过后,大头李总说,“时间宝贵,开始吧。”说完起身领着三人进了麻将室。晚上没有秘书,连搞卫生的阿姨都回去了,他们各自拿着自己的茶杯,自己倒满茶水,自己照顾自己。
拣了位,各自坐好,胡伟进开口,“什么规矩?”
“曲江麻将,没有混一色,有鸡胡,对对胡,清一色,幺九,全大炮,对杠,八条马,对到清一色,抢杠马翻倍十六条,诈杠赔十张牌,诈和赔二十张。”大头说。
“一张牌多少?多了我玩不起。”猴哥问。
“五十吧。”刘经理看了看大头和胡伟进。
“这个可以有。”猴哥松了口气,他怕他们搞大的,如果那样他会立即起身,让他们打三脚鸡。
四个人各自摆了一万块现金在自己面前,这叫验资。刘经理对猴哥说“没有我这里有,一沓是不够的。”
“三沓,估计够了。”猴哥很有信心。
刚才拣位胡伟进最大,由他打色开头,一阵骰子的转动,八点,猴哥在胡伟进的上家,大头在胡伟进的下家,刘经理则在胡伟进的对家。猴哥起手抓牌,猴哥做庄。

麻将的起源有多种版本,马吊说,郑和下西洋说,还有仓禀说,无论哪种,都是消遣,解决多余时间和消解烦闷无聊,至于赌博功能,不是麻将的基本功用。博彩,是人们追求刺激享乐的一种游戏,赢钱只是一种目的,赌命也是一种目的,麻将也只不过是万千种博彩的一种工具和形式而已。
南方的麻将比北方的繁杂,北方的简单。北方的筒索万136,南方的再加八个花牌为144张,也有加上聚宝盆、财神、老鼠、猫各一张,与百搭4张,总计为152张。现在南方比北方简单,去掉万字和其他杂牌,100张,为什么,方便快捷,没那么多花样,容易吃胡,北江市多数人打100张牌的麻将。
中国处处可见麻将馆,有些干脆就在街边摆台,吆喝声二十楼都听得见,围观的也不嫌人多,也有搭注掺和的,皆大欢喜。
有人说,麻将是社会稳定的一种工具,那么多人参与娱乐,小赌怡情,就不会去关心社会,关心政治,不管谁当,怎么当,只要你不来掀我的麻将台,随你。
2017年4月,国际智力运动联盟宣布,麻将正式成为世界智力运动项目。

打麻将要有经验积累,要历人无数,各种打法都要学会并且精通,因为见什么人、到什么地方就打什么牌,计翻的方法也不同。据我的观察和经验,打牌技术占三成,七成靠赌运。也有人说坐的方位、打牌的地方、与什么人打,会影响运程。
某老同志来我家,连打十三场,输了十二场,赢的那场只赢回来鸡碎点彩头,一肚子窝囊火,不知向谁投诉。好在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一张牌块把钱。
当然,有钱,有闲钱,那就另说。
我们大陆人,博彩不讲游戏规则,有得赌就赌,不选地方,不选方式,不选对手,更不留后手、后路。
澳门博彩业发达,澳门人从来不赌,只会招揽赌客,只为赌博的人做些服务工作;香港人也很有分寸,遵守规则。我的一个叔公他是在香港做月饼的,中秋节一过,把没有卖完的月饼和原材料处理,比如送给养殖场,分文不收,不像我们大陆的月饼制造商,几年的月饼馅一样回炉推向市场,赚黑心钱。叔公他把钱分为五份:一份是明年的再生产投资;一份是今年到明年的生活费;一份投了养老保险;一份是旅游的钱;最后一份是两公婆赌博娱乐的钱。假如赌博娱乐的钱是10万,没有输完就一直赌下去,假如当年十月份就输完了,那就立刻收手,再也不进赌场,无论朋友怎样怂恿怎样诱惑都不动摇。这就是遵守规则。
我们大陆赌客,没有一个去遵守规则的,哪怕倾家荡产,一丝不挂。
赌球赌马如此,打麻将也差不多,因此人间百态百丑时时上演。
说有两个亿万富豪走在一条小路上,看见一堆狗屎,甲对乙说,假如你吃了这堆狗屎,我给你一千万。财迷乙毫不犹豫把地上的狗屎吃了,一张一千万的支票到手,虽然恶心,虽然颜面扫地。甲看乙这么轻松就赚掉他一千万,很后悔,心疼得要死。一会又看见一堆狗屎,甲又对乙说,假如我同样吃一堆狗屎,你是不是可以还回我一千万?乙正在后悔吃了狗屎,要到一千万算什么钱!听到甲的提议,正好报复,于是同意。甲又像乙一样吃掉了第二堆狗屎,要回了一千万的支票。
这就是赌徒,毫无廉耻可言。
而经济学家说,要谢谢这两个富翁,因为他们为国民经济贡献了两千万的GDP。

猴哥四人边打边聊,作为主人,大头久不久斟茶续水,点火递烟。四人中猴哥没有经济实力,陪他们是属于青蛙垫台脚——死顶。大头也常常放他的水,有杠不杠,有包不包,有抢不抢;胡伟进平常心态,一切随缘,该怎么就怎么,不偏不倚;而刘经理则好像专门针对猴哥,点了几次猴哥的炮,弄得猴哥脸红耳赤,青筋直爆。
不到一个小时,猴哥已经输出去两沓,中场休息,猴哥提议并立即起身上厕所。

三人出来客厅,各自坐回开台前的位置。胡伟进对大头说,“这次回来有两件事情,恐怕都要李总帮忙。”
“力所能及,绝不推辞,胡兄尽管说。”大头豪爽地回应。
“我爸爸听说现在也还有家庭困难的学生,这个我要深刻检讨,锦衣玉食,饱食终日,有时还花天酒地,暴殄天物,真的不知还有穷人!李总刘经理不要见笑。这次回来北江,主要就是做这件事,找一找这些穷苦的孩子,给他们一点帮助,先给一千万吧。”
大头看了看手机,已经接近九点半,说:“你找对人了,今晚迟了点,明天早上我与你去见一个人。”说完,用手机编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大头的手机接到一条短信回复:明天早上我的办公室见,李金安你就是活菩萨!
“已联系好,我们明天跑一趟就OK。另一件事呢,胡兄。”
猴哥也坐了下来,用纸巾抹着手,然后点了一支烟,他不敢主动派烟,上完厕所派烟倒茶都是犯忌,尤其是打牌期间。
“你听说过‘白头老’吗?就是额头之上有一撮白头发那个,天生的,从小就有的。”
“你找他干嘛?那是我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大头有点惊讶。
胡伟进立即站起身,扯过大头的手,把大头拥进怀里紧紧地抱起来,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兄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呀!”
原来,当年“白头老”受地下党李凌冰和范家祥等的派遣,常常到高脚六的司令部去找“自己人”传递信息,也把“自己人”的信息带回给地下党。高脚六很喜欢这个额头有一撮白毛发的后生,最根本的原因是,高脚六也是潜伏已久的地下党,而且在党内地位比李凌冰范家祥还要高。他不宜抛头露面,有什么活动和事情,总是由他的参谋也就是“白头老”联系的“自己人”出面周旋。
北江解放时,高脚六已经离开北江,也不当北江剿共副司令了,而是在组织的安排下转到英德地方做了县长。在英德与北江之间来往,“白头老”跟随了他多次,“白头老”当然是跟的高脚六身边的那个参谋。
“我太爷高脚六,与你爷爷在北江交往了多年,结下了不浅的友情。他吩咐我爷爷,我爷爷吩咐我爸爸,我爸爸现在也年纪大了,嘱咐我一定要找到‘白头老’的后人,把前辈的友情延续下去。”
猴哥听到这些,也激动不已,去酒架取了一瓶拉菲,准备开瓶。大头抢过手来,说:“这是拉菲副牌2014,你是不识货还是吝啬?5180元,也敢用来招待胡兄?去,取旁边的那支。”
猴哥拿起大头说的那支,认真看了看,“哦买噶!拉菲古堡1982!这才是坚野。”
胡伟进知道这瓶酒的价格,他把酒拿过来摸了摸瓶底,又把酒瓶倒过来看了看瓶里的红酒说:“好东西,那就喝吧,真的值得庆贺!”
“金安兄弟,我爸爸还给你们开了一张一千万的支票,原以为你们家会很困难,现在看来我们多虑了,那这张支票就以你的名义一起捐给贫困学生了。”
“这肯定不行,这样吧胡兄,你出两千万,我也出两千万,好事我们一起做,行吧?”
“好好好!”胡伟进欢喜万分。他打通老爸电话,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他老爸要与大头通话,叔侄一听如故,聊了不短时间。
第二天那是后话,北江教育局主管这方面工作的副局长是大头的同学,过后的几天以教育局的名义申请注册了一个叫做“经纬励志”的基金会,专门在北江市不管乡村城镇帮扶困难学子,章程由他的同学等起草,扶贫济困由北江市教育局运作,胡伟进和大头偶尔过问一下就可以了,算是监督吧。
大头和胡伟进趁感情火热,把各自的生意门类全部摆了出来,看看有没有合作的空间,结果轻轻松松地签了三大单合同,标的达到两亿三千万。还有大头在广州的一个暂时闲置的大型仓库正好可以出租给胡伟进急用几个月,一块钱一平方,象征性地收一点。
一瓶酒喝完,大头和胡伟进满面红光,人逢喜事精神爽,屋内的气氛达到高潮。
缘分啊!两人感叹!
“那就继续吧,把革命进行到底。”猴哥指了指麻将室。

猴哥的激动是被大头带的,也就是感染。他把刚才输钱的不爽几乎忘掉。一上台,精神抖擞。
“风车车谷瘪先行!”大头第一把就胡了个清对,还买中五条马,收了7200元,爽!
“先输后赢,吊谷上棚!”接着猴哥又胡了一把幺九,买中七条马,10800进账,倍爽!
大大小小猴哥连胡五把,把上半场输的赢回来还倒赢一万多。
在运程上,这叫做逢喜即发,颗粒归仓,如果给猴哥半个小时没有外界干扰,猴哥就会赢大。这个喜当然是大头和胡伟进的,被猴哥逢上了。为什么刘经理没有这样的运气呢?因为猴哥先觉醒抢了先机去拿酒庆贺,好运气就被他得去了。
其实另三人的牌面也很好,在猴哥还没听胡的时候都听了胡,接连几把都是一样,等着摸牌吃胡时,猴哥又推了牌。
猴哥把牌摆出来,“你看你看,单吊!”
“又是单吊!”
“还是单吊!”
刘经理把猴哥的牌反复查看,希望查出个诈和来。他不信邪,我们三个人连续几把三飞叫,搞不赢你个猴哥的单吊?!
事实证明,财运来了,门扇板也挡不住。
猴哥高歌猛进,大杀三方,一个小时不到赢了十三万。
“夜宵我的!”大家起身,猴哥收起一堆钱嚷道。

        2022年11月17日—18日于韶关
   



 



      
2022/11/27 19:38:56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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