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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糟
  文 / 邓秋船

   奶奶曾告诉我,二伯为三哥过房摆满月酒的喜庆日子,她突然感觉视线模糊,没想世界和亲人在她面前就变得灰蒙蒙的,从此双目永远失去了光明。这么推测,奶奶70岁开始就失明。父亲也讲过,奶奶很笨,爷爷还在世时,家里养了很多鸡、鸭,鸡鸭群回栏了她数来数去,总无法弄清到底有多少只。为此,赶集日,奶奶不敢去,因为买东西怕错数。柴米油盐酱醋茶或针头线脑等家庭日用品,都是爷爷负责购买的。
   幼小的我,亲眼见证奶奶烧柴火,做菜,煮饭,喂猪喂鸡、剁猪菜、洗衣裳,哪样也没耽搁过,甚至还独自蒸酒,做甜糟,笨手笨脚的人,是无法完成这些琐碎又需讲究技巧的家务活的。
 我奶奶心灵手巧,她做的甜糟,爱喝酒的抑或酒量平平的人吃了,都赞不绝口。
   由于村庄地处高低不平的半山腰,那年代,很多人家的房子是分散的,东一处,西一处。我家也不例外,池塘边靠三角楼的大楼三楼、内背坑挑水路的鸭屋和厅厦西北的灶下是我家的房屋。灶下地面土灶前是堆放柴草的茅阁,茅阁近门口的墙边斜置梯子通二楼。秋天收割了晚稻,有糯谷,我奶奶总要问伯母(奶奶的媳妇)拿来酒甑,砻磨的糯糙米盛到酒甑里蒸,米饭倒入洗干净的瓷缸,顺着缸壁将米饭敷上,缸底留出井窝,撒上适量酒饼水,缸口掹毛毯或棉胎,盖好木盖,盖子上压砖块。瓷缸安放茅阁一侧,缸外围用干松针或稻壳填埋,再围上就棉胎,这样也不影响堆放柴草,天天做饭保证温度,过3个对时(昼夜),便能隐隐闻到酒香。一个月上下,酒酿发酵得够酒度了,想喝酒就一碗一碗可以汲出来品尝了。
   番薯干做法复杂些,又要室外腾挪,奶奶自然不方便,一直是父亲干,我一旁打下手。将洗干净的番薯剔掉虫蛀的,削去根须,切成手指长小块,大锅里煮至三成熟,捞起挑到禾场嗮,有八成干时下饭甑蒸个半熟,重新晒干。用蛇皮袋装好番薯干,放入谷仓,待来年春荒劳作当干粮,也做待客副食品。
   这下,心灵手巧的奶奶可一展拳脚了。她会准备一两个肚大口小的瓷坛,取出部分薯干,慢慢地往坛子里摆一层薯干,敷一层酒糟,一层薯干一层酒糟,满坛了封上荷叶,稻草沿坛口扎住,再盖上干爽的砖块。酒糟跟番薯干在密封的瓷坛里发酵半个月至一个月,来年就可以扒出来吃了。这就是农家自制的甜糟,每一条番薯糟香香软软,薯干吸足酒香,酒糟融入薯味,既能充饥,又可过一把酒瘾,是接待亲友的农家上品食材。
   姑姑来我家做客,和奶奶分享甜糟,筷子夹起一片又一片,总有拉不完的家常。布宅村的江头婆伯母,放牛或割柴禾,不忘顺路进来看我奶奶,两人谈艰论苦,孙女乖巧孙儿伶俐,一碗甜糟令她们的姐妹情又甜又稠。父亲在生产队挣工分,还侍弄自留地,劳累一天,回到家里,没钱沽酒,就盛一碗甜糟,吧唧吧唧津津有味,氤氲着浓浓的母爱,疲劳和烦恼也悄悄逃遁。年幼的我,也特别爱吃甜糟,奶奶的灵巧、慈爱和沧桑给甜糟注入了灵魂,让我永远忘记不了奶奶的味道。
  吃过我家甜糟的人,无不称赞奶奶做的甜糟可口且暖心,回味绵长。

2023/2/1 1:01:22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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