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灿荣诗歌赏析
感谢这次诗歌研讨会主办方给了机会，感谢各位方家和诗坛健将的厚爱与宽容，让我以肤浅的诗歌理解和感想，在这里抛砖引玉，接受方家批评，以期有更大的进步和提升。
缘于韶关五月诗社，有幸认识陈灿荣大哥，接着认识谢方生、李进，并成为界外诗社的热心读者兼作者。随着与陈灿荣交往增多，感觉他是一个勤奋的诗人，一个默默耕耘而又与世无争的诗人，一个孜孜以求、秉性内敛的诗人。他先后出版的两部诗集《秋天的声音》《洗亮天空的河流》，我都拜读了，开始以诗评诗表述自己的理解，2020年6月写出详尽的评论《用乡愁扛起两个故乡》。
4300多字的评论这里无需复述，主要试图归纳他的诗歌亮色：一，本土化语言，朴素，符合大多数普通读者胃口；二，很接地气，着力呼应时代脉搏；三，笔触向下，传递普罗大众的喜怒哀乐，揭示底层民众的酸甜苦辣。
近些年来，陈灿荣的创作出现了可喜的变化，对以往的不足和瓶颈做出了突破的努力。先选几首，谈谈自己浅陋的看法。
（1）托 付
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有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回忆，不一样的烙印。但少不更事，淘气挨训，上学老师叮咛反复，长大了自己历练偶然中含必然的喜悦和坎坷，是几乎无法绕开的成长轨迹。
爬树、掏鸟窝、弄坏别人的瓦面，这些小恶作剧自然会让母亲生气，忍不住抄起门角的小竹棍，在稚嫩的双腿留下母亲“望子成龙”的印记，一辈子也抹不去。老师让记住传授的知识，并灵活运用，随着岁月的流逝，印象模糊。当自己挑起生活的担子，歪歪扭扭的脚印，征途中的坎坷，自动存储记忆，“一些恨，一些爱，一些伤/也会没期限的刻在记忆的骨头/像慢性病，慢慢折磨”，因为是自己经历的，总在心里纠结，爱恨情仇成为人生的负累。
怎么办？永远活在负累的阴影中，还是化块垒为清醒，诗人历练中融入自己的豁达，磨难中铸就浪漫，“一个晚上，负累托付给梦/醒后，什么都忘掉”，心无杂念，人生豪迈，面前惊现彩虹。
（2）时 光
一对不熟悉的母子抑或母女，尽管没有交往，谈不上了解，难以激起同情、欣赏或厌恶、排斥的情感。“门前/母亲牵着幼小的孩子/门前/孩子牵着老了的母亲”，诗作以旁观者的视觉冷静的语调，给我们描画一对母子或母女的背影，像蒙太奇影片，略去了他们幼小到老年，老年回望幼小的过程，把悬念和探寻留给了读者。
他们之间经历什么样的喜怒哀乐，遭遇什么样的跌宕起伏，走向什么样的结局？读者大可按自己的生活经验去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想象。“几十年/他们轻轻走过”，“轻轻”一词，波澜不惊，背影的主人公显然在诗人目及的空间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没有搅扰身边每一个人的生活，他们是普通而平凡的一员，岁月静好，是诗人也是读者的善良期望。
这首诗借鉴绘画的留白技法，运用娴熟，时间空间跳跃巨大，留下想象无限的空间，平添韵味无穷。
（3）春 天
春天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题目，如何吟诵，如何下笔？诗人观察入微，目光独特，从漫无边际的头绪中抓住了它的特征：唤醒迷迷瞪瞪的梦，并且将唤梦的旅程循序渐进、出神入化地加以表现。
大自然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沃土，人类是大自然孵化的精灵。正是深谙这一浅显而深邃的哲理，组诗由景观及人，由人关照自然。先看春天的景观：
被“薄土覆盖的种子，在等/一声春雷”，第一首透露春唤梦的酝酿，正积蓄力量，捕获时机。乍暖还寒的环境，阳光最关键。种子在小草的陪伴和鼓舞下，梦一天天长大。环境感染人，造就人。她提一篮寒衣，连同庄稼去年减产的心事，在小溪反复搓洗。第二首情景交融，乍暖还寒的气候特征切合她的心事，晾在竹竿上的衣裳，“如春天一个个欲飞的希望”，与一天天长大的种子的梦同频共振。“芽苗伸长春天的脖子”，贪婪地吸吮春风，沐浴阳光，种子已破土成芽苗，蓬勃昨夜的梦。第三首里，芽苗、彩云、晴空、堤岸返青的水杉，目睹轰轰烈烈的自然景观，他还能无动于衷吗？这一切催他振奋，催他作为，迫不及待脱下冬装，冲开如网的暮色，“等待捕捞/夜色中醒来的星光”。他与种子相约，与春天相约，共同将梦想培育出茁壮的“芽苗”。
这组诗寓情于景，人景共融，意境一浪推一浪升华，植物和人一样，决意不辜负春光。
（4）中秋前夜
除了春节，中秋是我国民族传统中最为庄重、最惹情怀的节日了，特别对漂泊在外的游子，意义更是非同一般。收入丰厚也好，工资微薄也罢，临近这个节日，人们总要去信去电与家人联络，提前告知家人回乡的打算，以慰挂肚牵肠。
这首诗正是截取这一感人场景，将城市异客的焦急、忙碌、激动、拥挤、兴奋情绪铺排渲染得逼真、细致。人还在他乡，心早已飞回故乡：“柚子，长熟了一个个思念/饼香弥漫，月亮渐满……漂泊的人成群结队/奔赴梦里的远方”。回乡的旅途并没有你想象的畅顺，“汹涌的人流/又把纽带，把心堵塞”，携带的矿泉水稀释不了故乡的情浓。
千山万水，车水马龙，桥梁林立，行李繁重，都无法阻挡游子回乡的脚步，人们真切体会了繁华的城市装载不下乡愁。“月儿朦胧，路边的秋虫把夜色/叫了一遍又一遍”，这景色的衬托，将乡愁的浓郁、热烈、甜蜜渲染得圆满而诱人。
锦句迭出，凸显了短诗的亮色。“时光，穿过日子的针眼”，“一夜之间掏空了，城市装载不下的乡愁”，精妙的比喻令人耳目一新！
（5）关于爱情
庞杂丰厚的爱情，令人神往、迷恋，令人惊悸、惋惜，令人歌颂、赞美，令人魂牵梦萦、欲罢不能。古今中外，留下的爱情篇章，可谓汗牛充栋。多少诗人被爱情触动灵感，多少作家艺术家被爱情的光彩照耀，乃至心旌摇荡！
像琼瑶情节雷同的爱情故事，像有些诗人花前月下、私情泛滥的爱情口水，恐怕再也无法激起阅读的兴趣。看戏剧，美满大团圆的结局令人欣喜和满足；出人意料的逆转，同样令人唏嘘和品味。读诗，人们也期待另一种惊喜。陈灿荣的《关于爱情》，就以常人不愿涉及的单相思，将对爱情充满乐观、自信、执着、专一精神的“他”，活泛在读者眼前。他，一直爱着她，从不间断，觉得她“是一朵不会凋谢的花”；而她呢，“没爱过一个人”，别人用爱换来痛苦，她就害怕，阴影总也挥之不去。夜里想她，花在盛开；不想他，“黑夜就是黑夜”，压抑自己的感情，拒绝美好的爱情。一个大胆，敢爱敢想，坚信自己炽热的决心终将融化她；一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杯弓蛇影，关闭自己感情的闸门，对美好浪漫的爱情失去信心……一正一反、一冷一热的强烈对比，令人充满惋惜和期待，对两人爱情苦旅和结局遐想无限。
诗人没有给出结局，只留下悬念，令读者唏嘘不已，把玩不已。
（6）秘 密
蝴蝶、鸟儿与光棍有什么关系？如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人责怪你。而心怀恻隐的诗人，一个生活在底层、很不滋润的不知名的小人物的命运却牵动了诗人关注、关切的目光。
看，公园一双彩蝶一路甜蜜翻飞而去，树上两只欢叫的鸟儿多么快乐，性情中人也被她们享受甜蜜爱情而欢欣。他呢，40岁仍没娶上老婆，面对蝴蝶和鸟儿，痴痴的眼神羡慕的目光磁石一样被黏扯了过去。
是什么原因使他对异性一潭死澜，对爱情望而却步？诗句没有透露，可女性要房要车要钞票，要学历要地位、要各种奢华物质条件要浪漫的残酷现实，造就了他无法无力承受的窘境，在他向往爱情的路上构筑了重重障碍，爱情彻底将他抛弃！
没有廉价的安慰，没有矫情的施舍，细微的捕捉，敏锐的联想，精准的揣测，彰显了诗人大爱的情怀。
（7）三粒药
日常出现一点小毛病，不同境况的人反应不同，采取的措施也各异。有的扛着拖着，让病魔自己逃遁；有的紧张、恐慌，向亲属求援；有的较理性，知道防微杜渐，去医院诊治；有的看老中医；也有的自备中成药、西药丸剂，凭经验或说明服用。
“我”冷静，明智，深知“说起病/就让人不安”。因为生病了，影响工作、生活，让家人提心吊胆，还产生不知多少的医药开支。
好在平时自己有储备药物，喉咙不舒服，自己选了三粒药丸“第一粒，杀病菌/第二粒，杀病毒/第三粒，杀忧虑”，病菌是根源，杀死它，喉咙有望恢复。病毒是病菌蔓延猖獗，致使病情加重，药丸下去，“我”自信照样会杀死它。药丸有奇效，不仅治病，更能消除忧虑。这种心理作用，有时胜过药理作用，“服下后/安然入睡”——“醒来/三粒药都见了效”。
轻松的语气，冷静的回忆，背后蕴含着多重猜测，为什么我不去看医生？无外乎有三：一，症候轻微，相信吃几粒药丸就足以解决，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二，囊中羞涩，花费不起；三，对如今的医院医生丧失信任。我国的医疗体制已暴露出诸多弊端，医院和从业人员过度追求经济效益，千方百计诱导患者做繁琐的检测，让恐惧笼罩患者和家属，使你不知不觉掉入手术的陷阱，东筹西借支付高昂的医药费，最后，还不一定出现奇迹，甚至病变，恶化。
这首诗以小见大，由己及人，隔山震虎，隐隐透出社会忧患意识，蕴含深沉的人文关怀。
（8）老 者
界临退休，大概不少人本能地会排斥这一工作的转折点。要不然，退休后就不会陷入空虚、寂寞、无聊、凄凉甚至恐慌的焦虑期。
“家行到公园/像线/他走不出退休后的缠绕”，这位老者在纠结什么呢？无事可做，昔日被人尊敬被人看好的阵势不见了，再没灰色收入，没人奉承没人呼唤，心里突然空落，再没人牵挂你在乎你，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多余的人……或许种种情形兼而有之。老者不仅焦虑，切恐慌了，“家的狭小/公园的辽阔”，狭小到曾经的充实、辉煌、快乐都装不下，辽阔到什么也不属于自己，怎么调和这狭小与辽阔之间的矛盾？随着年纪的增大，身体器官各功能开始退化，脚步缓慢了，呼吸越来越吃力了。“他凝视远方/看见了/落日回头的眼神”，这落日这眼神正如老者近黄昏的“夕阳”，对生气勃勃的世界依依不舍，对自己曾经的呼风唤雨深深留恋，对行将就木的命运多么不甘而无奈。
诚然，每个人都将面临或已经迎来这个日子，该怎么消融焦虑，调整心态，平静而坦然度过自己的夕阳红，《老者》送上呵护，倾注关爱，充满诗的温度。
山东枣庄的许文章归结现代诗歌创作四要：构思要折叠，语言要鲜活，手法要特别，立意要高远。陈灿荣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摸爬滚打，逐渐形成自己举重若轻，得心应手的文字驾驭本领，明显表现为：语言上，平易平实，随机应变，鲜活洗练；构思精巧新颖，善于营造悬念；手法上，变化多端，波澜起伏；立意平凡中见新意，拙朴中蕴深邃。我们欣喜地看到，陈灿荣已洞见了突破的方向，摸索出华丽转身的技巧，凭他的悟性和毅力，假以时日，他的诗歌创作一定会更上层楼，取得令人惊艳的硕果！
谢谢大家。
2023年10月22日
于顺德区儒林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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